>
「要是逃走了,晁华会不开心。虽然我不会逃走,但我的后继者就很难说了。我没有办法,只好把她们全部关起来。晁华曾经送我一只鸟,我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它马上就飞走了。后来晁华告诉我,鸟一定要关在鸟笼里,这都是晁华说的……」
「晁华命汝断指为界?」
香蔷沉默不语。
「晁华命汝困乌于己身,受尽折磨于朔?晁华命汝施禁术,操乌妃尸骨?」
「……」香蔷瞪着寿雪,发出了不耐烦的咕哝声。
「连你也说跟晁华一样的话。」
「……」
「我为晁华做了这么多事,他却从来没有称赞过我,还说不希望我做这些事。我知道他在说谎,晁华其实很希望我做,只是嘴上不说而已。我很清楚他要的是什么,所以就算他不肯说出口,我还是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因为这个人不管心里再怎么希望,也不会对我下命令。他还说,我已经不是奴隶了,所以我不用再听任何人的命令,他也绝对不会要求我做任何事……」香蔷以虚弱的声音滔滔不绝地说着,同时不断甩头,视线左右飘移,显露出极度的焦躁。
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几岁呢?寿雪看着香蔷,心中蓦然产生了这样的疑问。刚开始的时候,寿雪以为她是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少女。但如今的香蔷,看起来既像个佝偻老妪,又像是个满面风霜、受尽病痛折磨的四十多岁妇人。她的双眸有如少女,皮肤却干裂且松弛。
「呜呜……呜呜……」香蔷一面呻吟,身体一面左右摇摆。寿雪心中惊惧,不由得自她的身边退开,香蔷也随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因为施了禁术的关系,被神明憎恶,没有办法进入幽宫,只能在这个鬼地方东飘西荡……而且身体被砍成碎块,和盐混在一起,所以也没办法回到晁华的身边……」
据说香蔷死后,栾夕担心她会复活,所以将香蔷的尸体醢了。
「晁华……」香蔷的手掌隐藏在黑衣的袖子之中,随着身体的晃动,袖口不断滴出鲜血,乍看之下有如泪珠。
寿雪不禁心想,看来这个女人的心里除了晁华之外,当真容不下任何事物。晁华以外的任何人,在香蔷的眼里都与路旁的石块无异。因此不论寿雪如何向她强调乌妃们心中的怨恚与痛苦,都无法撼动她半分。说到底,她根本无法理解石块的感受。
─所以她什么也看不见。
就连晁华眼中的事物也不例外。香蔷根本不知道晁华的感受。
不管是过去的漫长岁月,还是未来永劫,香蔷都只能在这一望无际的昏暗河面上,漫无目标地徘徊游荡,永远没有止歇的一天。这就是她必须遭受的惩罚。
「在晁华对我伸出援手之前,我一直过着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生活……」
虽然只是细语呢喃,但在这连潺潺流水声也听不见的死寂世界里,香蔷的声音有如清脆的铃声一般清晰而响亮。
「我的父亲偷东西被抓到,母亲和我都受到连坐处罚,变成了奴隶……除非官府发出赦令,否则我们永远都只能当奴隶。每一天,我们都只能拿着杵捣糙米……就算捣到磨破了皮,手上长出了水疱,也不能休息……你知道吗?罪犯只能穿红色的衣服,所以我们每天都穿着红衣,从早到晚不停地捣米,永远没有捣完的一天……除了乌之外,我没有其他的说话对象。」
「乌……」
香蔷停下脚步,转过了头来。
「每到夜晚,我就会听见她的呼唤,从阴暗的角落传来。那声音只有我听得见。乌每次和我说话都好开心,因为她终于找到可以说话的对象了……我、我也很开心……」
香蔷垂下头,似乎是回忆起了往事。
「但是……后来晁华来了,他救了我,我成了晁华最重要的人,所以我也把晁华当成最重要的人。不管晁华身边有多少漂亮的妃子,就算晁华和那些妃子生了孩子,到头来,就只有我才是晁华绝对不能失去的人。在晁华的心里,只有我绝对无法被取代……不管我做什么事,晁华都会原谅我。」
香蔷忽然笑了起来,不知想起了什么。寿雪暗想,不晓得她当年做了什么可怕的举动。虽然心里纳闷,但她并没有开口询问。
「所以不管晁华做了什么事,我也会原谅他。他再怎么讨厌我,再怎么害怕我,也不会离开我的身边。」
不知何时,香蔷竟来到了寿雪面前,寿雪大吃一惊,急忙向后退了一步。香蔷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只剩半截的手指陷入她的肌肤之中,手指的伤口不断有鲜血喷出。
难道她感觉不到疼痛吗?寿雪心中又惊又疑。
「我为晁华做了那么多事,真不晓得他为何这么怕我。不只找来了一大群巫术师,盖了一栋受鳌神庇佑的殿舍,还把我的尸体和盐混在一起……我不顾一切帮助他,甚至不惜牺牲了自己的手指头。我后来会死,说到底也是因为这个伤的关系……没想到他却把我的尸体……」香蔷的双眸散发出异样的神采,骨瘦如柴的脸孔有如骷髅般骇人。
─怪不得晁华会害怕这个女人。
香蔷这种一厢情愿的性格,正是令晁华感到恐惧的主因吧。毕竟晁华的心中,多半并没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念头。何况香蔷的所作所为,只是「香蔷认为对晁华有利」,而不是「晁华认为对自己有利」。
晁华救了香蔷,所以香蔷对晁华景仰爱慕,愿意为晁华做出任何牺牲,就像是跟在母鸟身后的雏鸟一般。在香蔷的心目中,晁华的地位或许就像神一样。但是被当成神一般膜拜的感觉,恐怕相当不好受。
「晁华也真是的……明明是那么厉害的人……当初刚相遇的时候,明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
香蔷的双眸虽然映照出了寿雪,但她的眼里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