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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舌大人对这件事有何看法?」
明允客客气气地问道。他对慈惠虽然敬重,却也带了几分戒心。
慈惠放开盘在胸口的双臂,皱起了眉头,面色凝重地说道:
「……老夫从前曾经因为背叛了栾氏而离开庙堂,此时哪有资格多说什么?」
慈惠这番话说得异常沉重。明允不禁感到有些意外。因为慈惠放弃发言权,等于是对栾氏的幸存者见死不救。
高峻心想,慈惠这个人果然相当机灵。在眼前这个局势下,慈惠绝对不能替寿雪求情。虽然他在前朝时曾经因与朝廷反目而下野,但毕竟羊舌家自古以来就是栾朝的重臣。一旦他替寿雪说话,便有篡逆谋反之嫌。如此一来,寿雪必死无疑。
明允转头望向高峻,言下之意,是听候高峻裁处。高峻朝身后的卫青使了个眼色,卫青端着托盘,恭恭敬敬地踏步向前。托盘中放着一枚书状。
「这是鸯妃写给朕的请愿书。」
高峻淡淡地说道。
「请愿书……?」
「拿去读读看吧。」
「遵旨。」明允于是拿起了托盘中的书状。
鸯妃在书状中写道,后宫妃嫔们都相当敬重寿雪,就连如今怀有身孕的鹊妃及鹤妃也不例外。此外,书状中也提到眼下并没有任何一条律法明定栾氏后裔必须受罚,不过倘若真的要罚,自己甘愿代替寿雪受罚。一方面诉之以情,一方面却也据理力争。
昨晚高峻向花娘坦承了一切,与她商议之后,由她写下了这纸书状。
明允绷着脸读完了书状,将书状交给身旁的行德后说道:
「鸯妃所言不无道理,现在已经没有抓到栾氏余孽必须斩首的律法,但是……」
明允皱起眉头,没有再说下去。他想要说什么,高峻也很清楚。
「若要斩草除根,处死是最明智的做法。」
高峻坦白说出了明允没有说出口的话。
「这么做确实省事,但如果为了杀人而杀人,等于是罔顾律法。而且一旦这么做,不知会对鹊妃及鹤妃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这点颇令朕担忧。」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确保鹊妃及鹤妃顺利产下皇子。任何有可能危害生产的因素都必须排除。
对寿雪来说,有两点是不幸中的大幸。第一,寿雪获得了花娘的帮助。花娘不仅是名门云家的千金,而且是妃嫔中地位最高的鸯妃,她的话在朝廷极具影响力。第二,如今正恰逢妃嫔即将临盆的重要时期。
「诸位请听我一语。」
原本保持沉默的行德此时开口说道:
「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昨天发生之事,在短短一天内已经传遍了宫城内外。在现场目睹异端的官吏们,把他们的见闻告诉了他们的家人,家人告诉了街坊邻居,街坊邻居又告诉亲朋好友……百姓们个个都知道柳寿雪是击退了妖魔鬼怪的美丽巫女,过阵子多半会出现赞颂她的俗谣吧。」
不管是朝廷大事,还是民间异闻,只要是受到百姓关注的事情,往往会以俗谣的形式在大街小巷流传。类似的例子可说是古今皆然,不胜枚举。
─看来消息传开的速度比预期还要快。
事实上高峻昨天曾指示卫青,暗中派人告知现场群众「寿雪是一名巫女」。这些人亲眼目睹了怪异现象,又得知寿雪的身分是巫女,寿雪自然会在他们心中成为一个充满神秘感的传奇人物。
「倘若将柳寿雪处死,势必引来百姓的不满。这一类的事情倘若没有处理好,甚至可能引发暴动。事实上当初朝廷坚持将栾氏灭族的作法,本来就损及了朝廷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所以我认为应该要趁这个机会,展现出朝廷的宽宏大量。」
行德是个名副其实的稳健派人物,向来讨厌打打杀杀。更何况他读了侄女花娘代寿雪求情的请愿书,当然非帮寿雪说话不可。
「昨天的事情,已然造成民心动摇。甚至还有人主张一定是栾氏的怨念招致天灾异变。所以我认为我们反而应该厚待柳寿雪,消除百姓心中的担忧及不满。」
「这或有矫枉过正之嫌。」明允嘴上虽这么说,但眼神也流露迟疑之色,显然心中正将处死或处罚栾氏后代所会带来的危机及利益放在天秤上衡量。
向来性格豁达的行德,此时竟一反常态,低头望着地板,脸上带着一抹沉痛。
「以恐惧操控人心,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以低沉的嗓音说道。平日温文仁厚的他,很少会以如此严肃的口吻说话,就连明允也默默凝视着他,不再开口。
「最好的例子,相信大家都明白,就是炎帝和从前的皇太后。当然我相信那也是一种统治方式,我并不打算加以全盘否定,但是……」
行德那丰腴的脸上满是愁苦之色。
「我的兄长……也就是鸯妃的父亲,大家都知道,他不愿为官,选择当一名海商。伴君如伴虎,今日是荣华殿上人,明日就成了受戮阶下囚。我的兄长正是厌倦了这轻贱生命的官场文化,我也深有同感。过去我经常在烦恼,自己是不是应该像兄长一样,老老实实当一个商人。但如今我依然站在庙堂之上,理由无他,因为我深信陛下有所不同。」
行德抬起了头,脸上带着殷切的期盼。
「我不想再看见血,我想看见『德』。我追求的不是以血治国,而是以德治国。我相信陛下有能力做到这一点,所以我今天才会站在这里。」
行德这番话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