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入朝廷体制,朕才好管控。」
叛乱大多发生在远离中央的地区。一旦豪族与商人联手,就能够凭借其雄厚的财力迅速扩张势力。羊舌氏不仅是豪族,而且也是富可敌国的盐商,再加上其根据地在解州,由于隔了重重山脉的关系,消息很难即时传入朝廷,放任羊舌氏在解州自由行动绝非良策。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高峻接着说道:
「羊舌氏所拥有的盐商人脉,以及盐政方面的知识,无人能出其右。」
高峻说得斩钉截铁。
「朕需要他这样的人才。」
卫青不再言语,默默泡起了茶。
❀
一阵阵海风在皮肤上轻拂而过,将种种的异味送入了鼻腔之中。那是被海浪打上沙滩的海草气味吗?还是死鱼的腐臭气味?抑或是随着潮水从远方漂来的异国气味?
之季眺望着眼前浩瀚无垠的深蓝色大海。海面相当平静。解州的海与洞州之类西侧地区的海截然不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风平浪静,涨潮与退潮的差距不大,因此适合制盐。这一大片沙滩,正是解州最大的制盐区。
沙滩上建着堤防,堤防内就是盐田。一群绑起了衣服下摆的妇人走在堤防上,肩上各自挑着扁担,扁担两头挂着水桶,桶内装的都是海水。每一名妇人的小腿都被艳阳晒得黝黑,上头沾满了沙子。
将海水洒在铺满了沙子的盐田里,不久后海水就会被太阳晒干,盐的结晶会黏附在沙子上。盐工将这些沙子刮起,倒入事先挖好的深孔内。盐会溶解在孔内的水中,盐工接着会将最上层的水舀起,倒入大锅内熬煮,把水分煮干,剩下的就是盐。制盐的方法有很多种,这个沙滩的制盐法只是其中之一。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盐田,到处站着男丁,有的拿着锄头不断锄动沙子,有的正将沙子倒入孔内。盐田的旁边有很多小屋子,屋前冒出一阵阵煮盐的烟雾。
「令狐大人,请往这边走。」
在负责引路的州官催促下,之季离开了沙滩。
沿着一条弯曲蜿蜒的坡道往上走了一阵子,便看见一排高墙。在烈阳的照耀下,墙面白得刺眼。之季原本以为那白墙应该是庭院的围墙,走到近处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栋巨大宅邸的侧墙。宅邸的后侧是一大片山丘,高耸的白墙围绕着整栋宅邸,从外侧完全看不见里头的模样。窗户非常小,出入口是一扇大木门,虽然上头有着整片鱼、龟图案的精致浮雕,但木门本身非常粗厚而坚固,整栋建筑物有如一座碉堡。美丽的白墙与灰色的屋瓦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白墙的材质是看起来非常坚硬的白石,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白色之中其实混杂了一些黑色及灰色的细点。
「这是从北方山脉采来的石块。」
那官员见之季停下脚步,于是向之季说明道。
「山区不产盐,因此山上的居民自古以来都会开采石块到山下换盐。除了石块之外,有时也会用柴薪来换。煮盐需要大量的柴薪,这叫各取所需。」
那官员的年纪颇大,爬坡似乎相当吃力,频频拿着手帕擦汗。原本那官员说要搭马车,但之季想要多花一些时间细看沿途景色,因此坚持要以徒步的方式上坡。
「北方山脉开采出来的这种白石,有传说是大海龟神的神骨。」
官员收起手帕,转身继续迈步,之季跟在后头问道:
「羊舌家从以前就一直在这里贩盐吗?」
「好像是吧……羊舌这姓氏听说也与盐有关。」
「羊舌与盐有关?」
之季歪着脑袋,完全想不出这两者的关系。那官员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牙齿。
「羊很喜欢盐,只要看见盐就会舔个不停,从前曾经发生过山上的居民牵着羊下山换盐,羊却把盐袋咬破,舔起了里面的盐。被羊舔了的盐块,当然就卖不出去了。从此之后,任何人想要将羊牵进盐区,都必须先将羊的舌头割断。」
「原来如此。」之季心想,这习俗挺有意思。曾经在国内各地担任过地方官的之季,听过很多像这样的习俗,其中有很多都相当耐人寻味。
「我在洞州的山中,也曾听过不能让鹿舔铁块的习俗。」
「哈哈哈,看来到处都有类似的习俗。令狐大人,你曾经待过洞州?那可是踏鞴众的聚集地。」
「是啊,那里的海岸紧邻高山,不像这里那么风平浪静。」
「听说洞州不仅住的人粗暴,连海也很粗暴。相较之下,这里的人就跟这里的海一样温和,只有羊舌的首领是凶神恶煞。」
那官员说完之后哈哈大笑。所谓的羊舌首领,指的就是之季即将会见的羊舌家当家。
「凶神恶煞……?」之季登时满脸忧色。
官员搔了搔头顶,挥手解释道:
「放心、放心,虽说是凶神恶煞,倒也不至于突然挥拳揍人。而且我想令狐大人应该会受到他的赏识。」
「但愿如此……」之季仰头望向宅邸的大门。
君主将敌人纳为臣子的例子,在史书上不算少见。而且这些例子的主角,大多是贤能的明君。从敌人的角度来看,能够成为明君的劲敌,代表能力肯定不差。而且正因为对手是明君,所以才会愿意弃暗投明。
羊舌氏虽然曾是栾朝的重臣世家,但早已因为与皇帝对立而下野,严格来说称不上高峻的敌人。然而羊舌氏是否对现在的王朝抱有好感,则不得而知。
──摸清楚羊舌氏的想法,也是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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