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响起有如口吐污泥的诡异声响,紧抓着寿雪脚踝的诅咒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接着她拔起长剑,踏出一步,对准了白雷的脸部向上翻斩。
白雷赶紧后跃,脚下却一个不稳以致单膝跪地,而在这瞬间,其头上布套已遭这一击斩断,随之飘落在地。
直至此刻,白雷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恬不知礼!既言相谈,当以真面目示人。」
白雷以一只凤眼瞪着寿雪,另一只眼睛却裹上了布。此人有着极深的五官轮廓,两片薄薄的嘴唇毫无血色,流露出一股冰冷无情的氛围。
「汝目之伤,当为诅咒反噬所致。手下败将,何敢言吾弱?」
寿雪冷冷地说道。
白雷一听,眼神登时闪过一抹憎恨之色。没错,正是这个。当初她在那诅咒中感受到的,正是这股憎恨。
「连反噬也只是这种程度的小丫头,竟敢大言不惭。」
比起诅咒中的死尸呻吟声,白雷那阴鸷的声音更令人背脊发凉。
「反噬只伤了我一只眼睛,你该引以为耻。乌涟娘娘接下来只会越来越虚弱,你迟早会失去一切,死无葬身之地。」
寿雪目不转睛地看着白雷的脸。他的脸色比刚刚更加惨白,眼眸却彷佛要喷出火来,那不是炽热的火焰,而是静静燃烧的阴寒之火,彷佛可以让一切为之冻结。寿雪很熟悉这样的眼神。凡是心中抱持仇恨之人,一定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汝对乌涟娘娘心怀怨恚?」
「我恨的是你们所有人。」
白雷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想要一把火烧死乌涟娘娘,烧死所有的信徒、乌妃,以及这个国家的所有百姓。」
寿雪不由得一愣,说道:
「汝为异国之人?」
「不,我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我是海燕子的阿尼族人。」
「海燕子……?」
白雷见了寿雪如此反应,整个人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激动的情绪完全消失无踪,脸上只剩下绝望与失落。
「住在内陆的人,连海燕子也没有听过。呵呵……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我的族人们就像是路旁的石头,或是海中的泡沫,就算死得一干二净,也不会有人知道。」
「莫非全族受诛?」
「不,我的族人并非遭受刑罚,亦无违法乱纪,却被你们霄国人杀得一个也不剩。」
白雷的表情及声音再也没有流露出刚刚那样的强烈恨意,只隐隐带着一抹愤怒与悲伤。
「海燕子就是漂海民,没有固定的居住地,大多时候都在海上生活。主要从事捕鱼及贸易活动,擅长咒术及医药,有时也会借由提供情报来换取相对的报酬。我们通常会在远离岸边的海面上搭建小屋,与居住在海边的陆地居民进行交流。陆地居民渴望得到的东西,不外乎是稀奇古怪的异国商品、珍贵的珊瑚、珍珠、夜光贝,以及药物。药物与咒术为一体两面,陆地居民害怕我们所施展的各种神秘咒术,却又仰赖我们所提供的各种灵药。有些陆地居民还会委托我们向敌人下咒……从以前到现在,下咒一直是我最拿手的事。」
白雷说到这里,朝寿雪瞥了一眼,接着说道:
「乌妃啊,你是否曾尝过几乎呕血的懊悔?」
寿雪看着他的眼睛,只是淡淡地说道:
「曾。」
白雷转头望向池塘。从寿雪的方向,只看得见他左眼盖着布的侧脸。
「我好后悔……当初实在不该破除那诅咒。当时我才十二岁,我见一名少女受到诅咒,于是施术破除。而下咒的女人遭到反噬,也就这么死了。那个女人是少女父亲的续弦妻子,她的兄弟们得知这件事之后勃然大怒,竟然煽动了其他居民,把我的族人们诱骗到岸上……杀得一个也不剩。」
白雷的嘴角扭曲,扬起了一抹微笑。
「当时我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实在不该妄想要救助他人。我不该看那少女可怜,就对她伸出援手……只要那少女一死,事情就结束了,其他人都能好好活着。那少女的父亲是大船主,宅邸里有一座相当气派的乌涟娘娘庙。其他村人们的家里,也都贴着祈祷渔业兴旺的乌涟娘娘护符。在那燃烧着营火的夜晚沙滩上,袭击我的族人们的那一道道黑影,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只可怕的乌鸦。那些随着火光一起舞动的阴影深深烙印在我的眼里,永远无法消除。在那微弱的火光之中,我看见了不断挥落的柴刀,看见了被揪着头发拖着走的女人,看见了被扔进火里的婴儿,看见了被人高高举起的头颅,看见了飞溅的鲜血……这一切的景象,都化成了一道道的黑影,那就像是一幕幕皮影戏的画面。我独自坐在离岸相当远的船里,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族人们惨遭杀害,惨遭凌辱,甚至是被活活烧死。那些陆地居民说为了感谢我拯救少女,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邀请全部的族人参加。大家都去了,唯独我没有参加。事后回想起来,或许是因为当下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我趁着那漆黑的夜色,拼命划着船逃走,身上什么也没带,甚至连食物也没有。我使尽吃奶的力气逃到一座小岛上,幸好后来运气不错,蒙鵐帮收留……
「那个鵐帮集团里,有一名巫术师。虽然他只不过是个三流货色,只能到处招摇撞骗,或是在路上当个算命先生,但是多亏了他,我获得了从基础开始学习巫术的机会。所以我所施展的术法,乃是结合了巫术及阿尼族的咒术,巫术是以鳌神为鼻祖,而阿尼族的咒术则是源自于星神,也就是航海之神。星神乃是诞生于大海之中,巡弋于天际,复归于海中。星神有二,一曰阿加鲁,二曰香香傈,双鱼之鳍可引得潮涨潮退,可兴浪,可平浪,乐宫沉月,幽宫沉阴……」
寿雪听到一半,已摘下了发髻上的牡丹花,趁着白雷还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