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咒缚之结 墨告

这里所有的空间全部都是书库。除此之外,城内的其他地方也还有好几座史馆,收藏的典籍文献多得难以数计。有些史馆主要负责史书的编纂作业,有些史馆主要负责搜集全国的家传、地方史及地理志,有些史馆主要负责保管从前的公文。搜集这些典籍文献的目的,原本只是为了编纂史书之用,但是「书籍为珍贵的财富」是打从前朝时代就留传下来的观念,因此直到现在,各史馆依然全力搜集着各种不同种类的典籍文献。

  前朝的开朝皇帝,便已制定律令,要求全国臣民献上各种地理志及奇谭异志,这可说是国家开始搜集各种典籍的滥觞。凡是献上典籍者,朝廷都会赏赐绢帛,可见得当时应该引发了一场全国性的搜集典籍热潮。

  这座史馆所收藏的书籍种类繁多,从古老的律令纪录到风格独特的异国典籍抄本,都在这间史馆的收藏范围之内。除了纸卷之外,还有大量的竹、木简及帛书,分别收藏在不同的书库内。

  尤其是前朝不知道第几代的皇帝曾下令,将书库角落那些严重老朽且沾满了灰尘的古老文书搜集起来重新抄录及编纂。由此而保存下来的珍贵文献,成为研究古代风俗习惯的重要参考资料。

  「令狐哥,何中书令吩咐要追加这些。」

  一名见习学士走了过来,将一张纸片交给之季。新就任中书令的何明允,是个相当爱使唤人的上司,由于「哪一份古籍资料放在哪一间书库里」只有之季最清楚,因此落在其肩头的工作也最沉重。不过当初如果没有何明允的举荐,他绝对没有办法当上学士,更何况此时他还住在明允的家里,所以自己完全不敢违逆明允的指示。之季原本打算等学士的工作上手之后,就要搬出明允的家,但是明允以「反正家里有空房间」为由,慰留他继续住下来。

  ──多半只是想将自己留在身边,以方便监视吧。

  之季心里如此想着。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受到信任,至今明允依然怀疑自己与沙那卖一族有所勾结。

  然而事实上之季只是遭到利用而已。

  当初之季遭朝阳的叔叔下毒,逃出了贺州。事后回想起来,倘若朝阳想要置自己于死地,自己根本无法活着离开贺州,自己之所以能平安逃离贺州,完全是因为朝阳想要借自己的口,将「沙那卖意图不轨」的嫌疑传至朝廷。而朝阳刻意放出这样的消息,当然是为了方便在事后能够名正言顺地除掉叔叔,让他可以这么告诉所有人:「叔叔曾经企图谋杀观察副使的事情,已经传入了陛下的耳中。」

  一想到朝阳这个男人,之季便不禁怒火中烧。自己不仅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且直到现在依然无法洗刷嫌疑,这些当然都得怪到那男人的头上。而后他不禁又想,朝阳与八真教不知是否有所勾结?抑或,有勾结的只是朝阳的叔叔,朝阳本人与八真教并没有往来?

  ──八真教主白雷……

  一想到那个教主,之季便感到不寒而栗,彷佛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一股阴郁的恨意也自内心深处油然而生。妹妹小明死于非命,那个男人要负最大的责任。

  八真教的前身是月真教,小明所嫁入的家庭,全家都是月真教的信徒。而白雷竟然煽动这些信徒,将她殴打致死,虽然那一家人已全数遭到处死,但白雷却依然苟活着。一想到小明那惨不忍睹的死状,之季便气得全身颤抖,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立刻将白雷碎尸万段。

  蓦然间,之季望向自己的右手。那是一只白皙、纤细而柔弱的女人手掌,正捏着之季的袖口──那正是小明的手。之季闭上双眼,缓缓吐了一口气。当他再度望向袖口时,那只手已经消失了。

  那只白皙的手掌经常会出现在之季的袖口上,彷佛在劝谏之季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只要之季依然憎恨着白雷,妹妹小明的魂魄就无法往赴极乐净土。尽管之季由衷希望小明能获得解脱,却又不甘心就此放下心中的仇恨。

  ──为什么不让我放手去恨?

  之季仰靠着棚架,心中有股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都无路可走的困顿感。

  「……你还好吗?」

  那把清脆爽朗的女性说话声,让之季回过了神来。

  映入之季眼中的,是一名身穿翡翠色衫襦及青瓷色长裙的美丽女子,正是鸯妃云花娘,在她身后,还跟随着数名侍女及宦官。花娘有时会来这里借书,之季不久前也遇过一次。

  「……鸯妃娘娘,请恕微臣失礼。」

  之季赶紧跪下行礼。

  「请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花娘关心道。

  「微臣没事,只是有一点睡眠不足。」

  「睡眠不足是万病之源,绝对不能轻忽。你该喝些药汤,把身体调养好。」

  「是……谢娘娘关心。」

  之季作了一揖,等着花娘转身离去,但是眼角余光所瞥见的青瓷色长裙却迟迟没有移动,他可以清楚地看见那裙子上以银线所绣的连珠纹。鸯妃身为妃嫔之首,穿着打扮低调中而不失高雅,并不过度追求雍容华贵,反而在在显现出她是一个慧黠而贤能的女人。

  但是……她为什么没有转身离开?之季不禁感到心中纳闷。难道是希望自己帮忙找什么古书典籍吗?

  「我记得……你是历州出身?你在历州待了多少日子?」

  之季心里微感诧异,不明白鸯妃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道:

  「微臣在二十岁前,一直待在历州,其后便周游各地,在许多地方都担任过官员。」

  「原来如此……」

  花娘似乎想说什么话,但迟疑了一下,最后什么也没说。之季蓦然想起,高峻曾经说过,花娘在历州失去了一位故友。

  ──难道也是因为那起月真教的暴动?

  之季虽然心中这么推测,但又不方便主动询问,只得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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