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接着火焰又化为烟雾,淡红色的烟雾逐渐飘散在四周,望去有如晚霞,遮蔽了眼前的视野。寿雪将手伸进了那红色雾气之中。
她勾动手指,有如拉扯丝线一般,在雾中遍寻着魂魄的所在位置。蓦然间,指尖碰触到了某种冰凉的物体。那物体原本若有似无,但逐渐凝聚成形,寿雪接着五指紧握,过了一会儿,一只冰冷的手也反握住她的手掌。
寿雪吁了一口气,起身缓缓后退,同时手臂向后,将那样物体从雾气中拉了出来。
那是一个男人。他的年纪大约四、五十岁,身穿淡墨色长袍,脸上颧骨突出,面色惨白,皮肤粗糙,眼窝凹陷。只见他垂着头、弓着背,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淡海一看见那人,霎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牧宪。」
那宦官听见寿雪的呼唤,蓦然回神,抬起了头来。
「谁在叫我?」
宦官以沙哑的声音问道。
「乌妃在此。」
牧宪那空洞无神的双眸在半空中游移了一会儿,终于看见了寿雪。
「啊啊……」他发出了一声轻叹。
「汝身已死,吾招汝魂魄,汝可知之?」
牧宪再度垂下了头,气若游丝地说道:「知道。」
「是谁害汝性命?」
「我只记得被人敲了一记……」
牧宪呢喃说道:「我倒在地上,身体动也动不了,只觉得全身发冷,彷佛要冻僵似的……然后我就死了。」
牧宪深深叹息,接着说道:
「这一定是金杯的诅咒。」
「诅咒?」
寿雪皱起了眉头。
「金杯……自从在主人家中看见了那个东西之后,我就对它朝思暮想,说什么也要得到它。它又轻又薄,拿在手上的重量就像一根羽毛,且上头雕满了精致细腻的花纹,令人移不开眼。那天我简直像着了魔一样,将它塞进了怀里,蹑手蹑脚地逃出了主人家……我明明知道它是主人家的传家之宝,而且还是个妨主的宝物。」
「妨主?」
「拥有金杯的人,必定会遭受诅咒,落得悲惨的下场。因为这个缘故,那只金杯不断易手,不知换了多少个主人。它不仅害我的主人家破人亡,而且也害死了我自己。我在沦落为宦官之后,依然舍不得放弃那金杯,每天晚上都把它拿出来看……那天晚上也是……」
「遇害之晚?」
「我把金杯藏在床底下,每天晚上都把它拿出来,就这么傻傻地看着。明明很后悔将它从主人家中偷了出来,却又陶醉于它的美丽……那天晚上,我正在看着金杯,突然被人从脑后敲了一记。因为看得太专注的关系,我竟然没有发现有人开门进来。那个人拿起金杯,就这么逃走了……」
「且慢……」
寿雪说道:
「既是脑后遇袭,应不知凶手身分?」
「完全不清楚……不过我在倒下的时候,眼角余光隐约看见了对方的衣摆,那是跟我一样的淡墨色长袍。」
淡墨色长袍是基层宦官的制服。位阶越高,灰色的成分就越多。淡海此时身上穿的依然是勒房子的制服,颜色为蓝鼠色。温萤穿的是钝色(注:暗灰色。),卫青穿的则是铁鼠色(注:灰绿色。)。
既然凶手穿的是淡墨色长袍,那就绝对不会是淡海,但勒房子可能会主张「是淡海为了掩人耳目而穿上了基层宦官的服装」。
──原本以为只要询问受害人就能知道凶手身分,看来是想得太简单了。
不,等等。寿雪的心中闪过了另一个念头。既然凶手夺走了金杯,这也是一条线索……
「这一定是报应。」牧宪接着说道:「我背叛主人,偷走了金杯,这是我应得的报应。我对不起淡老爷……我没有脸见夫人及少爷的面……」
牧宪说了好几次「都是我不好」,转眼间已是泪流满面。寿雪心想已没有必要将他留在这里,于是放开了他的手。牧宪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缓缓隐入了雾气之中,接着她朝雾气轻吹一口气,那雾气顿时烟消云散,转眼间,空气中什么也没有留下。
「……主人必须尽主人的职责,才能算是主人。不是牧宪背叛了我爹,是我爹放弃了他的职责。他丢下了一切,任由整个家族凋零没落,背叛者不是牧宪,是我爹。我爹积欠了他非常多的雇佣金,他想要金杯,大可以跟我说,我会把金杯给他,以补偿他的损失。」
淡海凝视着牧宪原本所站的位置,脸上依然看不出丝毫表情。
「我一点也不恨牧宪。我还记得小时候,他常常陪我玩耍。而且其他奴婢和仆人都已经走光了,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如果要恨,我该恨的是我爹和我自己。我被人口贩子带走之后,又转了好几手,差点成为变态暴发户的玩具……我设法逃走,幸好有一个盗贼首领收留了我……如今回想起来,那段日子我竟然能够活得下来,只能说是命大。」
淡海干笑了两声,以手掌抵着额头,接着说道:
「娘娘,你知道吗?因为我父亲欠下了庞大的债务,害我们整个家族的所有人都流落街头。经历悲惨遭遇的人,可不是只有我而已。我当了将近三年的盗贼,最后一次抢劫的目标,是地方上某富农的宅邸。我闯进宅邸里,把所有人用绳子绑起来,想要抢走值钱的东西。干盗贼这一行,我很明白绝对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那天我也打算拿了值钱的东西之后,就立刻走人。但只能说我运气太差,在离去之前,竟然打开仓库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