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水面之下 执袖之手

sp; 「他年纪这么大了,你就高抬贵手吧,别太折磨他。」

  鸨母的年纪虽然未入老境,声音却相当沙哑,若不是年轻时喝太多酒,就是唱太多歌。

  「这个人是朝廷钦犯,你们故意隐匿,也脱不了关系。」卫青厉声说道。

  封赶紧摇头:「不,她们什么也不知道……」

  「我是不清楚这老爷爷犯了什么罪,但这一带几乎每个人都有些不可告人的过去,谁能管得了那么多?何况这老爷爷帮我们代笔写信,帮了我们不少忙。」

  鸨母一边说,眼睛一边朝着卫青上下打量,宛如是在品评商品一般。卫青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忽然将头歪向一边,连同头上松垮垮的发髻也跟着垂了下来。

  「你是……雀儿?」

  卫青霎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就知道,果然是你。那种强硬又冷酷的性格,以及那张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的俊美脸孔,真的跟你妈妈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打从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的脸美得不像话。」

  鸨母满脸怀旧之情,笑着说道:

  「我记得你后来跑去当宦官了?从你妈妈过世到今天,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吗?当年我跟你妈妈在同一个院子里接客,我虽然只是个三流货色,但也有一些固定的客人。说起来你妈妈的一生真是让人鼻酸,明明是第一等名妓,却被那种男人骗得团团转。你妈妈为那男人生了孩子,没想到他却移情别恋,看上别的妓女,把你妈妈给抛弃了。像那种男人,真的坏到了骨子里。」

  鸨母一张嘴滔滔不绝地说着。卫青调匀呼吸,恢复了冷静,便要迈步离开。

  「对了,你知道吗?那个男人移情别恋的妓女……好像叫鶲玉来着……那女人后来被砍头了呢。到底是什么罪名,我也不知道,只记得那天来了好多南衙的官兵,把她抓走了。不过是逮捕区区一个妓女,竟然出动了南衙的官兵,那天真的吓死我了……鶲玉待的那间青楼,后来也被勒令停业了……」

  卫青骤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向鸨母。鸨母吓得退了一步,说道:「怎……怎么了?」

  「……那个名叫鶲玉的妓女……有孩子吗?」

  「咦?应该没有吧……不,等等……好像听说有个孩子。不过很多妓女都有这样的传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

  「当时我还听说,那个男人要帮她赎身呢。到头来,就跟你妈妈情况一模一样。只要女人一怀孕,那个男人就会说要帮她赎身……啊,这么说来,鶲玉应该也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那个杀千刀的男人,到处让妓女为他生孩子。你知道那男人后来怎么了吗?他被一个妓女拿刀子刺死了,这就叫现世报吧。」

  鸨母发出了沙哑的笑声。卫青不再说话,架着封一行走出了房间,几名妓女躲在楼梯的阴暗处,不安地朝这里探头探脑。卫青走向后门,通过厨房后,来到了屋外,他所安排的马车,就停在花街的街角处。当初安排马车,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封一行的双腿不良于行,要徒步将他带回宫城恐怕不太容易。

  卫青绑住封的双手,让他坐上马车。马车沿着大路,朝城门的方向前进,然而还没抵达城门,竟然下起了大雨。车篷上不断传来雨滴拍打的激烈声响,卫青坐在马车内,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简直像是将封当成了不存在。

  卫青将封带进了后宫内侍省其中一间房间里,这房间原本只是仓库,卫青派人打扫干净后,又搬进了一点简单的家具。

  「只要你乖乖回答问题,目前上头暂时不会处罚你。但如果你试图逃跑,我们会立刻将你处刑。」

  卫青如此威胁完之后,便离开了内侍省。外头的雨势稍微减弱了一些,卫青将大衣罩在头上,从后宫前往内廷,从大衣上滑落的雨滴,沾湿了他的脸。此刻周围一片昏暗,不知道是太阳已下山,还是天空乌云密布的关系。

  卫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方来。当回过神来,卫青发现自己已进入了杜鹃花与椨树的树林之中,这里正是夜明宫外的树林。雨水打在枝叶上,发出冬冬声响,宛如初学者打鼓的声音。

  卫青倚靠着椨树的树干,仰望远方那漆黑的甍瓦。明明雨下得这么大,鼻中却隐约还残留着妓女们化妆用的粉膏气味──那气味恶心至极。今天没有遇到进出青楼的嫖客,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到青楼买女人,甚至是买少年的嫖客所散发出的气味,比粉膏的味道更加令人作呕。从前的卫青,天真地以为只要当上宦官,就可以从此过着与性无关的生活,但实际当上宦官之后,卫青才明白原来宦官的性欲比一般人更加变态。明明已经舍弃了性别,为什么还如此执着于肉欲?自从遇见了师父的那天晚上起,卫青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师父那沾满了汗水的手掌及湿滑的舌头在自己身上蠕动的感觉,如今依然清楚地烙印在卫青的脑海里──他忍不住吐了出来。虽然已经是超过十年之前的事情,那感觉依然在心中挥之不去。从那天晚上起,他的心便已死了,直到遇见高峻之后,才逐渐有了生气。

  卫青倚靠着树干,持续着浅促的呼吸,过了半晌之后,终于恢复了冷静。而在寂静无声的的树林中,身旁蓦然响起的脚步声,让他警戒地抬起头。

  「……卫青?」

  手持烛台的寿雪,就站在他面前。此时雨已停了,昏暗的树林里再次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湿气,卫青却感觉自己的手指已经冻结。

  「温萤见汝神色有异,特来报吾。」

  寿雪的身后不远处,有一道人影微微动了一下,那多半是温萤吧。他见卫青愣愣地站在这种地方,还一度呕吐,当然会认为不对劲。卫青心里暗想,为什么他不过来询问状况,却向寿雪回报?

  ──因为自己刚刚的神情,令他不敢贸然靠近?

  难道自己所受到的打击真的这么大?这个打击,并非因为从前当雏儿时的记忆重上心头。卫青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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