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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而是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不过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我也搞不太清楚。」
淡海接着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宫女说,云中书令最近一直在搜集贺州的消息。云中书令靠着泊鹤宫内的眼线,探听鹤妃的父亲朝阳的事,听说连平常出入宅邸的店铺商人及贸易商人都要调查个一清二楚。理由我不清楚,或许大家知道也不一定,看来云中书令并非像过去一样,只是想掌握妃嫔们的状况而已……这背后可能有着更大的图谋。」
温萤抚摸着下巴,面色凝重地说道:「泊鹤宫那个地方……一直有些古怪。」
「鹤妃在后宫里的评价也很两极,有人说她是个慷慨大方的妃子,也有人说她让人心里发毛。」
「让人心里发毛?」
「她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看得出来。」
一阵风在树林里穿梭而过,那阵风不仅温热、潮湿,而且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淡海抬头望着天空,灰色的云层几乎掩盖了整片天际,那颜色与宦官的长袍如出一辙。
「趁下雨之前,我们快进屋去吧。」
淡海一边催促温萤,一边拔腿奔跑。
打从天黑之前,花街的大道上便已灯火通明,悬挂在院门下方的灯笼,不断闪烁着熠熠光芒。一群脸上涂抹着冰冷白色粉膏的妓女们,正为了打发时间而不停拨弄着琵琶弦,如果是在冬天,这个时候想必每一间青楼都已开始招揽客人,但此时是夏天,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再加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更是让整条花街上的寻芳客寥寥可数。街上空空荡荡,青楼里亦冷冷清清。
卫青披着防雨的大衣,以领子遮掩口鼻,在花街上快步前进。
──没想到自己还有踏入这个地方的一天。
卫青双眉紧蹙,低着头不断迈步。这里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如果随便露脸,搞不好会被人认出来。
卫青出生在一间弥漫着粉膏气味与汗臭味的青楼里,母亲是号称拥有青楼第一美貌的妓女,父亲则是经常捧场的有钱大爷。听说父亲曾答应帮母亲赎身,迎娶母亲为妾,但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母亲也因为羞愤而取剃刀自戕而死。卫青对孩提时代的唯一记忆,就只有粉膏气味、汗臭味及刺鼻的血腥味。
变成了孤儿的卫青,除了成为男娼之外别无生存之道。坊间称妓女为「鸨」,称男娼为「鸭」,另将年纪幼小的男娼戏称为「雏儿」。卫青拒绝成为男娼,宁愿净身进宫当宦官。然而进了宫之后卫青才得知,年幼的宦官同样被称为「雏儿」,而且师父们对卫青做的事,几乎和对待男娼没有什么不同。年幼的卫青因为面容姣好,成了师父们眼中凌辱的肥羊,卫青不堪其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逃了出来,在宫里漫无目的地乱窜,最后遇上了高峻。
由于记忆已经模糊,卫青不太确定自己是在哪里遇见了高峻──或许是泊鹤宫吧,那里是高峻的母亲生前所居住之处。高峻看见全身伤痕累累且几乎一丝不挂的卫青,什么也没有多问,立刻将卫青隐匿在身边,后来还设法安排让卫青成为自己的随行宦官。直到今天,高峻依然不曾询问卫青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卫青这个姓跟名,都是高峻取的,自己抛弃了原本的姓名,这辈子再也不打算使用。
对卫青来说,高峻不仅是唯一的主人,而且是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的主人。因此在面对有可能让主人的地位受到威胁的寿雪时,他总是感到既担心又焦躁。然而直到最近他才领悟,自己讨厌寿雪还有其他的理由。
因为寿雪是高峻的朋友。
那是卫青绝对不可能拥有的关系。卫青是高峻的奴仆,这是卫青自己所选择的路。对卫青而言,高峻是救命恩人,是赐给了自己姓名的再生父母,是必须打从心底崇敬的对象,自己与高峻,绝对不可能变成对等的关系。
然而在之季出现后,卫青感觉自己的心情越来越不平静。与之季相处时的高峻,看起来是如此悠闲而惬意,那想必是因为之季从不在高峻的面前表现出拘谨态度的关系。之季过去一直是在地方上任官,不像宫城内的官吏那么注重礼节,这反而让高峻感觉到轻松自在。
这是卫青绝对做不到的事情。自从明白了这点之后,卫青才惊觉自己对寿雪抱持着一股类似嫉妒的感情。
自己只能是高峻最忠实的奴仆,无法成为高峻的朋友。绝对不可能。
卫青当然并不后悔成为高峻的随行宦官,只是感觉到一丝苦涩的落寞感在胸中扩散……如此而已。
卫青拉着大衣的领口,快步往前疾行,他的路径逐渐偏离了大道,进入暗巷中,朝着目的地的青楼前进。
在巷子的转角处,有一家小规模的青楼。虽然建筑因老旧而泛黑,但看起来干净整洁,屋门附近及院门都经过细心打扫,暗巷里的青楼能够维持得这么干净,算是颇为罕见。
虽然已开了门,但看起来相当冷清,似乎还没有客人。卫青从悬吊着灯笼的正面大门绕到屋后,从后门往屋内窥望,门内似乎是厨房,昏暗的灯火下,一名少女正坐在灶前生火。卫青朝少女喊道:
「叨扰。」
少女吃惊地转头,一看见卫青的脸,更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少女的年纪看起来约十五、六岁。
「听说这里有位代笔师傅?我想请他写封信。」
少女毫无反应,只是看着卫青的脸发愣,卫青又说了一遍。
「啊,代笔的老爷爷?好、好……」少女终于像是听懂了。
「你等一下,他在里面,就在后头而已。」
少女跳了起来,朝着屋内奔去,卫青赶紧跟上。屋子并不大,所谓的「后头」也只是几步路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