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亦随此鸟去,公主于彼地等候汝。」
那云雀于是离枝飞翔,淡红色的风流将云雀团团围住,彷佛推着云雀前进那般,紧跟在燕子后头。
燕子与云雀乘着风越飞越远,朝着大海的另一头逐渐远去,直到淡红色的风流及鸟影都已完全看不见了,寿雪才轻轻吁了一口气。
「此事成矣,云雀将随彼燕往赴极乐净土。」
「难怪你要朕雕擅飞之鸟。」
寿雪点了点头,说道:「彼鸟应可平安飞越大海。」
「幸好用的是朕雕的鸟,要是用你雕的,根本飞不起来吧。」
「废言无益。」
寿雪瞪了高峻一眼,转身走了两、三步,又停步说道:
「……汝雕之鸟甚佳,吾感怀恩德。」
寿雪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了谢,并没有回头,正要迈步,却被高峻一把拉了过去。
一转过身,高峻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他默默凝视着寿雪,缺乏感情变化的脸上竟带着一丝惊愕。
「吾不过谢汝恩情,何故惊诧?」
「没什么……」高峻一低头,看见自己正拉着寿雪的手,赶紧将手放开。
「朕除了有些惊讶,还感到有些新鲜。」
「新鲜?」
「就好像一只充满警戒心的猫儿,终于稍微对朕卸下了心防,朕感到有些开心……啊,等等!你别走!」
「吾始终如一,休得胡言乱语。」
「好吧,就当是这样吧。」
「『就当是』?何言『就当是』?」
「把手伸出来。」
「意欲何为?」
「手。」
「休想。」
高峻硬拉起寿雪的手,在其掌心放了一小样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小巧精致的木雕之鸟。
「如何又多一鸟?」
「这种鸟叫『小雀』。」
高峻又拘泥起了鸟名。
「朕没有上色。看起来跟你很像,对吧?」
「……因其小耶?」
「小而可爱。」
「……」
这指的一定是鸟。寿雪如此告诉自己。如果指的是自己的话,那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一定有问题。像她这种孤僻又惹人厌的丫头,有哪一点可爱?
寿雪看着掌中的小雀。虽然尺寸比窟燕小了一些,但同样相当精致。羽毛看起来蓬松柔软,微微歪着颈子的神态简直像拥有生命一般。
「……教汝雕刻之人,必非等闲之辈。」
「他原本想当个玉匠。做这种手工活,就不必开口说话。」
寿雪歪着头,不明白高峻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高峻带着一脸感慨神情,看着那小雀说道:
「丁蓝是个哑巴。听说他原本也是良家子弟,却因为无法当官,被过继给别人家当养子,那一家人又为了钱而将他送进后宫当宦官。他原本被分配到主殿寮,后来因为性情耿直受到青睐,被转调到东宫府,负责照顾朕。」
丁蓝有一双灵巧的手,任何东西都可以制作得精巧别致,很快就在年幼的高峻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他是个开朗又随和的人,虽然没有办法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能与朕心意相通。或许是因为他一直陪在朕身边的关系,不管是开心、难过还是困扰,朕都能够一眼看出。」
原本表情慈和的高峻,此时突然脸色一沉,接着说道:
「丁蓝死的时候,朕正以废太子的身分居住在鱼藻宫内。那一天是收获葵菜的日子,丁蓝知道朕喜欢吃葵菹(注:腌渍葵菜。),所以想到后宫的园池司讨些葵菜。朕跟他说不用,他还是笑着出宫去了。没想到那成了朕见到丁蓝的最后一面。丁蓝在从园池司回来的路上,被一群追随皇太后的宦官擒住了。皇太后知道朕很依赖丁蓝,因此一直在找机会将丁蓝从朕的身边夺走。他们诬赖丁蓝偷窃葵菜,竟然活活将他打死。当朕赶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丁蓝的遗体只能以遍体鳞伤来形容,身上到处是以棍棒殴打及拳打脚踢的伤痕。」
明明是在诉说一件极其悲惨的事情,高峻的口吻却平静得令人不寒而栗。宛如没有风的水面一般幽静,犹如漆黑的夜晚一般死寂。在那深邃的黑暗之中,彷佛躲藏着一只没有人知道的恶鬼。
直到这一刻,寿雪才真正隐约感受到了潜藏在高峻内心深处那一股静静流窜的恨意。那是一股嗜血的憎恨。虽然皇太后已遭到处刑,这股饥渴感从未有一刻消失。就好像一头屏住了呼吸,正等着机会要将心灵啃食殆尽的野兽。
「……你跟九九和好了吗?」
高峻忽然改变了话题。一时之间,寿雪竟无法理解他问的是什么事。
支吾半晌之后,寿雪才说道:
「……本无交情,何来和好?」
寿雪还没有把丝泡糖送给九九,甚至连话也还没有说过几句。但寿雪心想,自己和九九只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