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sp; “啊,我是这样想的,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可是在所有人说邮筒是绿色的世界里,那脑袋有问题的就是阿卫了。”
“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狡猾,这样讲太狡猾了。”
“不狡猾,认同邮筒是红色的只有阿卫一个人,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里邮筒是绿色是一个常识,而且也是一种事实。”
“现在我觉得一团乱了。”
“是啊,是一团乱。听着,阿卫。我们人类往往都只认同自己相信的东西才是事实。就算那只是一个谎言也一样。不,如果说的极端一点,这个世界的一切根本都是谎言,如果说谎言这个字眼太过分的话,也许可以说一切都是虚幻的。”
“谎言跟虚幻是什么?”
“我就说一切的东西啊。”
“一切?这个世界的一切?”
“没错。一切都是谎言。而我们相信谎言是真实的,并据以活下去。举例来说,大家都说,人类是地球上最聪明的动物,对吧?”
“那不是谎言啊。那是我们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呀。人类是万物之灵呀。”
“那种说法事实上只是为了掩饰人类是地球上最脆弱而愚蠢的动物的事实。我说阿卫,妈妈并不是说,因为一切搜视虚幻的,所以就不具任何意义。你试着去思考一下,神明终归只是一种谎言,一种虚幻的东西。我不否认这点。但是也有人相信神明是存在的。如果坚信这个事实,那么跟科学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对相信神明存在的人而言,神存在的事实不是谎言,也不是虚幻。”
我莫名其妙地理解母亲说的道理,虽然了解,但觉得她的举例太过狡猾。因为如果这个世界都是虚幻,那么飞机那么一大快铁片在半空中不也就变成了谎言,都变成虚幻了吗?不是吗?不等于说,只因为我们相信飞机会飞,所以它就飞来,当乘客不相信这个事实时,飞机就会坠落了。我不是吹毛求疵,但是如果真要追究母亲的说辞,事情就会导出无聊的结果了。
“如果相信神明的存在的话——”我改变了讨论的方向,“有任何好处吗?有什么利益吗?”
“利益?没有什么利益的。”母亲淡然地说出让我吓一跳的话,“那还用说,神就是神。不是人类的仆人或便利商店。”
我一头雾水:“既然如此,那么相信神明不久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吗?”
“当然有,因为神在看着。如果经常抱有这种心态,不是就不会做坏事,一辈子活得光明正大了吗?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这样想,就不会有纷争,大家都可以过得很幸福平安了。”
连身为小孩的我都知道母亲的话有多不切实际。仰赖神明这种实际上没有的存在,企图从中找出人生的意义,与其说是逃避,不如说是一种恶质的作法。学校的老师也说过,人类的历史就是战争的历史,原因大多都出自国家民族的宗教信仰的分歧上。简单说,人们因为“你信仰的神跟信仰的主神是不一样”的无聊的理由就互相残杀。终究双方都是谎言,都是虚幻,然而只因为他人血流成河也面不改色。既然如此,那么人类不相信这种半吊子的神明反倒还更能保有和平。这种理论应该可以成立吧?
当母亲说“如果全世界都能相信神明就好了”的时候,我想他值得是基督教的神明吧?我想那是理所当然。可这世界上,即使人们信奉的精神是虔诚的,那也不表示每个人都是基督徒。还有很多人信奉跟俯视着母亲一言一行的神截然不同的神。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我相信当中应该还不乏基于不能接受别人相信自己难以接受的谎言或虚幻的理由而憎恨或其他基督徒的人吧?因为站在我们御子神家的家族的角度来看,我们距离母亲的轻松理论非常遥远的。
我们三个人是一个非常平凡的家庭。跟电视剧的水乳交融、开朗的家人是不大相同的、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挺幸福的。父亲曾经在国外制造公司上班的上班族,母亲曾经是个专门的家庭主妇——我之所以用过去式说明,是因为子我升上小学四年级开始,一切都改变了。之前总是要工作到三更半夜的父亲竟然在我放学回家时就已经在厨房里了,然后顶着通红的脸喝着酒,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我记得我是很长一段时间才知道,因为经济不景气,父亲的公司大幅裁员。从某方面来说,性格还算开朗的父亲突然变得沉默,早上一起来就开始喝酒。不久,就开始发生凭我想像力无法描绘的事,譬如放学回来看到母亲脸上的瘀青,或者家具被弄坏的事等等。父亲不想找新工作,只窝在家里喝酒,母亲时而为他担心,时而安慰他,有时候也斥责他。一开始父亲嫌吵,不予理会,但很快地,每当母亲多说一句,他就发狂似的暴怒起来,开始动手殴打母亲。我实在无法相信,本来应该保护母亲的父亲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我企图让自己相信,这一定只是暂时现象,只是一场噩梦罢了。只要装作不知道,很快就会过去,我们又会回到以前那种平和的日子。然而,事态却宛如嘲讽我的期待似的,只是不断恶化下去。之前一直避免着当着儿子的面上演血腥斗殴场面的父母终于开始在我放学回来之后出现父亲殴打母亲的景象,追着老婆满屋子怒吼的声音,企图逃避丈夫的母亲的惨叫声。餐具碎裂、纸门损毁。我们当时住在公寓里头,也许是附近的邻居报警了,有时候经常也会前来关切。这样下去,也许母亲会被杀了……我是尽全力,企图介入安抚他们,却被他们推出来,渐渐感到自己的无力,我不安地开始恐惧,对父亲憎恨之情与日俱增。终于有一天……
事情发生在我小五的某天,我放学回到家,母亲哽咽着这样说:
“……阿卫,真是很抱歉。”母亲嘶哑的声音说到,她的脸上大概被父亲殴打过吧?肿得像一块颜色怪异的饼干。嘴角裂开来,牙齿掉落的部分看起来又黑又难看,“这一阵子……真的只有一阵子,你先回静冈的祖父祖母那边去住。”
“可是学校怎么办?”
“我知道跟朋友分手很难过,但你只有转学了。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阿卫,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可是如果不这样,你的将来——”
“爸爸呢?”我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坏掉了一样。不断累积的对父亲的恨意破壳而出“又躲在哪里喝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