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露出了脸,四周洋溢有别于晚上的活力。一大早天还没亮时,就在另一地点接受好几次模拟训练的SAT后援部队,悄悄来到学校。从三年D班教室那儿无法看见的旧校舍一楼美术室这边,正针对最终的计划,包括后援部队在内,做最后的商量。
计划的执行时间,定在早上十一点到正午为止,就在所有电视台播出预录空拍影像的时段,刚好一小时。在这一小时内,要把事件整个解决掉。
位于基地的代理班长大平,透过特别对策总部,数次征询警视厅能否狙击(等于射杀)嫌犯。但答案一直都是“不行”。上头的原则一直没变,既要求优先考虑保护人质性命,又希望警官能不顾危险,冲入现场,活捉全副武装的嫌犯。虽然隐约让人觉得不合理与矛盾,但即将到来的时限可不管这些,照样逼近。再不采取行动,警方很可能受到舆论的严厉指责。决定命运的瞬间毫不留情,正一分一秒到来。
教室里的八名学生彻夜未眠,一直坐在椅子上。亚矢子也自始至终没露出想睡觉的神情,双眼在浅褐色护目镜深处发着光,持续盯着监视屏幕看,好像永远看不腻。她的毅力与执着心,真是令人折服。偶尔,她也会放下盘着的双臂,把手指关节折得咔咔作响,似乎要借此安定心神、自我控制。
太阳西沉又东升的这段时间里,由于没有新的进展,电视的特别报道节目整晚都反复播放着相同的画面。但为延续临场感,仍不断穿插播报和事件相关的讯息,包括嫌犯亚矢子的为人,事件发生至此的过程汇整,犯罪动机的预测与对嫌犯所持武器的推估,有关私立宝岩高中的内幕,亚矢子在NHK实况叙述自己女儿的死亡事件、她所追究的三名飙车族(虽然在NHK的实况转播当时,不得已,把这三人的本名与大头照公开了,但现在照片的眼部当然都加了马赛克处理,或以横线盖住。姓名也不予公布,只以少年A、B、C称之),以及来自事件相关地点或热闹市区的现场连线等等,最后连被害学生的私事都变成报道内容。随着天色渐亮,节目的主要内容,又变成探讨警方何时展开与嫌犯的直接攻防。精神心理学家、社会心理学家、教育评论家、军事评论家、电视台专属评论家……他们把观众过去已听过无数次的纸上空谈,再度搬上台面,像是在寻求自我慰藉一样。
春天的阳光刺眼地照耀大地,稳实、明亮、暖和、灿烂,就连新校舍一楼的水泥地上,凄惨地被丢在那儿一整夜的九名学生与一名老师的尸体,也受到阳光一视同仁。只有时间似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径自照着自己的规则持续前行。从夜晚到白天,学校上方的六架采访用直升机,像画出一个大圆一样,顺时针缓缓地盘旋着。它们通常先空拍一圈后,才在固定地点逗留。过了一段时间,随着燃料用尽(也可能只是假装没油),空中的直升机全部飞回来换班,由另一批资深摄影师带着屏幕与录放机搭上直升机,准备执行计划。各直升机在拍摄上,都花了不少心思,以避免画面拍摄的角度与大小出现太大的差异。他们尽可能不去拍到地面上的遗体,但必须带到操场上的休旅车与周边的警备状况……拍摄中同时接受警方指示的各机摄影师,也会相互联络,尽量交替拍出几近相同的画面:为此,从天一亮,他们就一直维持超慢速,到了预计开始录像的上午九点四十九分后也一样。
开始录影——各电视台也跟着确认了上午九点五十分那一刻、也就是要用于重新播放的最一开始的画面,这是为了确定自家的直升机在九点五十分时从空中往下拍的位置,好让画面在从即时画面切换到录影画面的瞬间,前后能够衔接起来。
三名飙车族的行踪依然不明。虽然大家都没明说,但是走在东京都内最繁华的大街上,每个人的眼睛都会忍不住盯着擦身而过的年轻男子,想看看是否就是电视上或违法网页中讲的那三个人。
后援的十五名SAT成员在小田切的指挥下,穿过连接新旧校舍的通道,在新校舍的楼梯附近进入待命状态。在这之前,他们已与先发部队会合。身为狙击手的黑田也在其中。根据大平的规划,在走廊或楼梯的各重要据点设置了联络专员。考虑到可能不小心引爆爆炸物,大平仍严格遵照弦间的想法,不在新校舍内使用无线电。
位于基地的大平面前摆了七台屏幕。他一面观看六家电视台的现场画面,一面等待着时机到来。决定攻坚时,特别对策总部的总指挥佐久间会打专线电话通知。剩下的那台屏幕,是用来观看负责监视的潮田用摄影机拍出来的影像。目前画面中的特写,是透过窗户所能看到的D班样子。大平的旁边是负责所有设备的关。在体育馆里一夜担心到天明的人质家属们,现在则由土屋接替小田切,负责一切事宜。
早上十点左右,三年D班传来搬拉与撞击桌椅的声音。驻留在三楼楼梯附近的人员都听到了,声音持续好一阵子。人在那儿的黑田直觉判断,是嫌犯要求学生搬动桌椅,堆成挡墙,用来堵住门窗。他也听到东西摇晃的声音。黑田将此事通知基地。状况似乎更加麻烦,黑田不禁皱起眉头。潮田将监视工作交给机动队员,和土屋一起前往校门附近。
过了上午十点三十分。后援的十五名SAT队员,根据先前大平的指示,全数开拔至通往屋顶入口前的楼梯口,由小田切担任指挥官。另一方面,配置在旧校舍二楼的两名狙击手,也小心翼翼地移动位置,到旧校舍屋顶入口前待命。如果要狙杀嫌犯,位置越高越有利。略为生锈的铁门开了条细缝,稍稍可以看见门那头长时间在屋顶水泥地上持续监视D教室的柴田。也就是说,柴田所在的位置,是观察D班的最佳位置。媒体的一台采访用直升机,按计划,缓缓飞离柴田上空。
上午十点五十一分,录影完毕。直升机上的即时空拍仍持续进行。电视台这边立刻开始把录影带往前倒。最重要的课题即将到来——将即时画面切换到录影画面。还有九分钟。六台直升机里,也使用带上去的录放影机与屏幕,自行试播着录影画面的开头部分。同行的摄影助理在开始的画面按下暂停,画面在屏幕上秀了出来;摄影师则必须尽可能调整录影带影像,使它接近上午十一点时的画面。同行的导播则和电视台保持联络。各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之间,也相互报告彼此的状况。数度交换意见后,大家已经大致掌握住,在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应该要在哪一带飞行。即便如此,各电视台的直升机能否与录影画面中的位置一致,也是赌注。各台都接受了警方的指导,学习关于画面切换时的手法,以尽可能骗过嫌犯的眼睛。以嫌犯手中的监看屏幕等级来说,应该无法同时观看所有的节目。就在画面切换的那一刻——嫌犯能看到的,只会是某一家电视台的画面。
六架直升机估算着时间,充分运用空中逗留等技巧,在巧妙的合作下保持一定的高度飞行。至于最后选定的机身位置,在一番努力下,似乎也挑得还不错。
上午十点五十九分——三十秒前,录影带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