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接好的直通热线,向特别对策总部的佐久间刑事部长报告。一开始,佐久间因久候而焦急的声音,不断从听筒那边传来,但是当弦间向他报告目前发现的异状后,佐久间就没有再出声了。电话那头大概是接上喇叭,听筒里,弦间听得见自己所讲的每项对策,都在佐久间背后透过喇叭大声播放出来。他尽可能保持平常心,把事情交代清楚。
包括嫌犯本人的相关背景(含最新发现的部分)与武装情报(无论是否已经确认过)、定为二十四小时的挟持时间、嫌犯要求赎金、金额以及交款期限,还有,已有五名学生、一名老师以及特警班成员一人丧生的消息……野村副班长重伤,但换得一名学生获释……死亡学生的姓名尚待调查……轻率尝试靠近教室的话,嫌犯就会对学生下手……最后,弦间也表示,希望获得各县市警力的协助,尽快紧急招集SAT,以及组成狙击部队,同时也希望媒体在报道上能有所节制。
若是遥控式炸弹,或许就只能以狙击的方式解决了,不过这当然是真的没有办法下的最后手段。在日本警察的历史中,因人质占领事件而射杀犯人的例子,屈指可数。多年以来,警方内部培养出,或者说难听一点儿,累积起来的精神——“要不断试图说服嫌犯、要以人质安全为第一考虑、要在不伤及嫌犯的状况下逮捕嫌犯”,屡屡让警方在打算射杀嫌犯时紧急踩刹车。到底怎么做才对,实在很难说。不过,人质成为牺牲者的例子,过去确实也有。以这次的案子来说,已经有六个老百姓和一个警官,合计七人丧命。即便如此,或许上级还在犹豫吧。身为警方一员的弦间,也只能提建议而已。还有,嫌犯搞不好正在看电视。一般来说,发生绑架之类的事件时,为了第一优先考量肉票的安全,媒体通常都会自制,暂时不报道或采访。这是关于报道的协议。否则一旦电视或报纸等媒体一五一十报道了犯罪行为,不但会让犯人因为看到报道而心情受影响,也可能危及被害者的性命。之所以有这样的协议,是以前曾经发生的绑架撕票案所带来的教训。不过,报道协议充其量只是媒体针对警方的要求,在同业间订定的东西而已,并非警方与媒体间的协定。所以对于已经开始报道的媒体,也没有办法叫他们立刻停止报道。另一方面,嫌犯的确有可能从电视上获得一些情报,不过有时候也会被警方反过来利用——事实上,各电视台的空拍画面,对嫌犯来说,是最棒的监视器影像了。只要转个频道,就能完全看到警方接近现场的样子。但警方有时候也可以活用这种画面,反过来欺骗嫌犯。不过,问题在于,那些竞相报道的媒体,到底能赋予多少期待?说实在话,到目前为止,警方并不认为媒体已经好好配合了。真实状况是,由于无法要求媒体停止报道,所以只能向他们强调人命关天,并迅速提供手边的情报,先借此取得他们的理解,才有办法请他们在报道上有所节制。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由于这次的状况实在极为复杂,警方高层相当头痛。
电话那头,佐久间向弦间表示对失去部属一事感到难过,并说了一些慰勉的话,要弦间再接再厉,就切断了电话。不过说实在话,嫌犯布下的防卫线坚强到这种地步,警方处处掣肘,接下来也没有什么能做的。弦间好像被打垮了一样,放下电话,坐了下来,把背靠在椅子上。椅子吱吱地响了一声。跟在一旁的大平也只能站在那儿,束手无策。目前顶多就是静观事情的发展了。两人心中间歇交杂着逐渐开始扩大的绝望与挺着不倒的希望,以及诚挚的祈祷。
大平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树木映入眼帘。由于已将所有棘手问题报告给佐久间,大平的心因此整个空了下来。但突然间,心里又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那是他在目前各项重要事实中,找不到答案的疑问。难道是因为受到时间与各种条件的限制,自己才变得这么无法冷静?或许,失去了一名伙伴,也在自己心里造成很大的阴影?眼前的弦间应该也是这样的。他从没看过弦间显露这么疲劳的神色。不过若是去照镜子,自己的神色应该会比弦间更为疲惫吧。大平隐隐在心中自问。
——将近五亿元的巨款如果运到学校,嫌犯要如何用车子运走呢?她真的要从这么细密的包围网中逃走吗?嫌犯的头脑似乎很灵光……她会用这种后果明显可期、像小孩子一样的幼稚方法吗……
※※※
三鹰署玄关前的道路上,一辆黑色奔驰的轮胎吱吱作响,停了下来。前门打开,走出两个穿着西装的男子,集合在其中一扇后车门外。其中一名男子毕恭毕敬地开了门,车子后座走出一位像是社长级人物的男子。男子的头发整个往后梳,还夹杂着一些白头发。不过,他拉了一下领带后,抬头瞪着三鹰警察署招牌的眼神,却不是普通的凶狠。在他之后,车里跟着又下来一个穿着套装的娴淑中年女子,充满坚强意志的眼睛里,满是红红的血丝。
两个男子往前一站,踏入媒体堆里,一男一女则走在后面。警官压住眼前两名男子的胸口,说道:
“这里不能进去!”
其中一人在警官耳际说了些话,又转头看看后面。那对中年男女点了点头,向警察致意。
“只允许家人进入。请在进门处报上名字。”
警官交头接耳讨论了一下,侧开身子,让男女两人进入署内。注意到此事的记者,对着他们的背后,声嘶力竭地叫喊。闪光灯、摄影机、麦克风……
两人经确认身份后,被带到二楼内侧的会议室。进门处,还有另一个警官再做一次确认。他手中拿着的档案夹内,有着三年D班的名册,名册看起来印得不是很清楚,靠边的地方小小地写着每个学生家里的电话。男子一下就认出,那是传真过来后再影印的。警官以平静语气询问学生的名字,男子回答“金泽直子”。警官用手中的红笔在名册下方的某个名字前面打了个勾。
“请进。”
警官说道,打开了会议室的门。进门时,男子若无其事瞄了一下那份名册。除了“林小织”那一栏,其他由上至下的每个学生名字前面,都已经打上红色的勾勾。看来他们两人是最后到的。事实上这对男女并非夫妇,当然也就住在不同的地方。男子由于受人之托,来此之前先去处理了一些小争执。在情妇十万火急地打了直拨电话给他之后,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他急急列出解决争执的程序交代给下属,又开车去载情妇。时间就是这样花掉的。
两人身后的门被关上。偌大的会议室里,有五十位以上的学生家属。里头摆着几张简单的桌子,桌上朝向这头摆了五台电视,分别播放不同频道的特别报道。警方并未事先告知家属,就把他们留在这儿,与外界隔开。大家悄悄坐在一排排的椅子上,向着前方,动也不动。不时听到一些啜泣声。这样的景象,看起来还真像在守灵。
男子把直子的母亲留在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