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话

抖。

  两年——这两年里,我孑然一身,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我早已忘记了怎么说话。

  怀着对清水的歉意和愧疚,我关掉了手机。

  房间重归平静,静得让人害怕——

  5

  屯的那些东西全都吃完了。我神志模糊地躺在床上,思索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想要生存,就必须要出门才行。可是,我已经没法离开家门了。这两年里,失去摇月的悲痛没有得到丝毫痊愈,反而让我的身体和心灵都已经衰弱到了极点。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在外面活下去。

  可是话又说回来,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活着呢?

  迄今为止,都是因为有摇月在,所以我才能活下去的。摇月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为我弹奏着钢琴——即便仅此而已,她也已经将我拯救,使我感受到了生存的意义。

  可既然摇月已经不在了,那我也没有必要再活下去了。

  ——于是,我动了寻死的念头。

  我心中完全没有什么恐惧之类的感情。仿佛这世间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生与死的界限。

  我尝试着用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疼痛如同被打了麻药一般很是迟钝。血液的味道蔓延在口腔中——还真出了挺多血的。

  我站起身来,走到洗手间。偷偷地看了眼镜子,我发现里面倒映着一个毛骨悚然的男人。

  我不由得惊讶这个丑陋的生物真的是自己吗。我的头发长得不得了,胡须也乱得不像话,皮肤如死人般苍白,尽管我在床上睡到醉生梦死,可我眼袋上的黑眼圈却依旧浓厚,眼窝深陷,眼神空洞,脸颊枯黄干瘦,仿佛能隐隐看到头盖骨的轮廓。我伸出舌头,舌尖伤口处的鲜血一滴滴地落在白色的洗手台上。

  我在心里朝自己说道“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更加丑陋的人了……”

  为了芸芸众生,还是一死了之更好……

  我从抽屉里取出美工刀,攥在右手,用左手揪出了自己的舌头。

  把冷冰冰的刀刃抵在舌头上,然后用力地——

  就在这个时候,我产生了幻听。

  “トカトントン(叮叮咚)”——

  我一下子就失去了自杀的动力。我想起了太宰治的文章。

  “想要自杀,トカトントン(叮叮咚)”

  不知为何,在产生了这样的幻听之后,我便会像小说里的人物一般失去动力。这相当不合理——可我真的丧失了所有的动力。在无可奈何之下,我又躺回到床上,等着饿死。就在与被窝同样温暖的黑暗正要将我逐渐吞噬之时——

  “トカトントン(叮叮咚)”

  什么?就连饿死都不行吗?连等死都没有动力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很是疑惑,缓缓地支起身子,思考着应该要怎么办才好。

  我突然间想起了给摇月拍的视频。真要死的话,还是先把那个看了再去死吧——

  我把那台被收纳在衣柜里的摄像机取了出来,然后为了把它给连接到家里那台大到离谱的液晶电视上而陷入了一番恶战。不知道是因为营养不良还是因为大脑萎缩,就连单纯地把电线给接上我都做不好,饱受挫折的我咬牙切齿地躺在床上,我越想越气,便又一次起身去重新捣鼓那玩意。不过不可思议的是,在我研究怎么接电线的时候,我居然没有听到那种“トカトントン(叮叮咚)”的幻听。

  我终于把电线给接好了。

  视频开始在电视屏幕里播放。

  ——摇月笑了。她在屏幕里微笑着朝我挥了挥手。

  她坐在客厅的桌前。背景是一扇大大的窗户、冬日的蓝天、纯白的墙壁以及如同橙子切面一般的壁挂时钟。拍摄时间是米勒导演造访后的一段日子,十二月初的米兰。“……还挺难的呢,我好像有点手抖”

  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摇月轻轻地笑了。

  “那今天就当是练习吧”

  随后,摇月往装在马克杯里的咖啡倒入了砂糖和牛奶,用勺子不断地搅拌着。不知道是不是我那多余的艺术细胞作祟,镜头是从上往下拍的——旋即,摇月的笑脸再次出现了。她啜饮着咖啡。我微微地转动着摄像机,拍下摇月的绝美侧脸。

  我很喜欢摇月的侧脸。

  场景突然间切换了,变成了摇月的背影。她穿着一条蓝色的围裙,系带是蝴蝶结模样。摇月手上的菜刀依旧以令人无比怀念的节奏切着菜。我用鬼鬼祟祟的脚步悄悄靠近摇月,反应过来的摇月朝我转过半边身子,笑道“真是的——你在干嘛呀——?”。我从被切开的蔬菜里莫名其妙地发现了美,在我拍摄的途中,摇月又一次出现在了镜头里,她永远都保持着笑容。

  场景又一次切换了,变成了漫步街头的摇月。她步履轻快地穿过米兰的大街小巷。阳光反射在鳞次栉比的房屋窗户上,熠熠生辉。摇月柔顺秀丽的黑发在风中轻轻地飘舞。即便只是漫步街头,却依旧美得像是一部电影——

  ——不对,实际上那就是一部电影。

  导演并不是我,我只是区区的摄影师,真正的导演是——摇月。

  视频从被拍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剪辑好了。

  尽管摇月看起来只是随意地出现在我的镜头里,但实际上,她心中有着一本明确的剧本。

  剧本简单易懂,无论是谁都能心领神会。每当我的镜头对准摇月,她都一定会露出灿烂的笑容。每当摇月出现在画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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