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还是不知道那个时候究竟作何反应才是正确答案。
10
我问摇月要不要去见一下她的父母。可是她非常生气。
「我才不要去,我和他们已经断绝关系了」
「……就去见一面怎么样?他们应该也很担心你的……」
「不去,我早就决定再也不要见到他们了」
「虽然我很理解摇月你为什么讨厌他们,但是兰子小姐会这么严厉也是为了你好——」
「八云你懂些什么?」摇月打断了我的话,很是激动地说着「——而且,八云你有权利对我的家庭情况说三道四吗?」
……这么说来,确实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大概是因为一直和摇月过着奇妙的同居生活,我感觉我们之间仿佛早已步入了婚姻殿堂,可实际上我们就连情侣关系都不是。
摇月依旧怒不可遏。
「八云,你是不是被拟剧论毒害了?」
“拟剧论”——摇月想要表达的应该是“剧作法”的意思。
「在故事开头和父母大吵一架,然后到了结局就跟父母和好的happy ending。你是不是用这种故事作家特有的固化思维去思考了?」
虽然有点难以置信,但也许摇月并没有说错。我的思维方式很有可能在无意中固化了。最起码我无法断言说自己没有。摇月继续说了下去。
「别这样了。人的感情可没有那么单纯。尽管有很多人都照本宣科般地说着“必须要善待父母”“必须要原谅自己的家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可是到头来,那些不过是有着好父母的人的一己之见。那些都是养尊处优、“何不食肉糜”的意见。——我确实是因为父母才当上了钢琴家,但是除此之外的一切,我对他们恨之入骨。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们。这种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单纯。所以你不要像是米勒导演的电影那样,随随便便地去“处理”我。也不要用如此迟钝的手法去把我轻而易举地给故事化」
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摇月实在是细腻到了极点。而我的迟钝也被摇月极其鲜明地表现了出来。望着华沙古城的千疮百孔潸然泪下的人,和肆意插足摇月家中敏感问题的人,居然都是同一个人——尽管这很是奇妙,但是也极其自然。人类的想象力并没有多么的高深。再怎么伟大的人都无法逃脱这一桎梏。同样的一句话在昨天可以安慰别人,今天就有可能伤害到别人。这种事情在世上比比皆是。所以我们必须要去想象,想象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的想象力,想象这芸芸众生的想象力本就贫瘠——
「“故事化”吗……」
这个词莫名地刺痛了我。我想起了米勒导演来做客时,摇月说过自己不想被消费。那个时候的她也同样地拒绝了被“故事化”。
“故事化”究竟是什么呢?
或者说,“故事”又是什么呢?
我思绪万千。
而且,为何在拒绝“故事化”的同时,摇月又希望能够出现在我的小说里面呢?
11
三月初,我们收到了一个从波兰寄过来的快递。
那是一个仿佛能装进一把小提琴的细长纸箱。
纸箱里塞满了缓冲材料,包裹着一个小一圈的箱子。
一打开来,一双收纳在黑色海绵底座上的精美银色手臂便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
摇月拆开附在里面的信读了起来。在这期间,我拿起了那银色的手臂细细地端详着。这条手臂的做工极为精细,一眼望上去宛若是一件工艺品。其精密的内部构造看起来也仿佛是有意而为之。
「好像是义肢呢。机械义肢」
摇月这么说着,把信件递给了我。信纸上用日语这样写道。
我委托了一位日本朋友来代笔。
我叫埃米尔·卡明斯基,是一名波兰人。
不打招呼地就给您寄去包裹真的非常抱歉。我虽然很想直接和您见面,但是由于工作繁忙,只能通过信件致以问候,实在是过意不去。
(中略)
——我在波兰一家名为“哥白尼技术”的公司从事机械义肢的开发工作。给您送去的那件产品便是我们锐意开发中的新作“银臂(AGATERAM)”。(注:名字来源于凯尔特神话中的丹努神族之王“银臂努阿达”)该产品目前尚未上市,因此在网络上还没有任何的信息。
银臂的构造是革新性的,在利用表面肌电信号这一传统机制以外,还通过人工智能对超声波信号进行深度学习,不断进行微调,打造出量身定制般的——
(中略)
综上所述,银臂如同羽毛一般轻盈,用于适应的训练时间比市面上的所有机械义肢都要更短,可以实现手部的完全自由活动。不仅如此,银臂还是完全防水的,能够适用于任何场景——
(中略)
本人有一事相求,我有一个女儿,叫做米赫,今年六岁了。
米赫一生下来就没有手臂。她的双手有先天性前臂缺失。
我和米赫在华沙爱乐音乐厅看到了您在第十七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上的演奏。米赫非常感动,甚至泪流满面,她对您抱有深深的憧憬。她说她也想要弹钢琴。
可是,米赫天生的双臂残缺注定了她不可能弹得了钢琴。在那之后,她闷闷不乐,茶饭不思,每天都只是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