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摇月被救护车送进了华沙市内的医院。
我和两名像是运营方的男女一同上了救护车。
在摇月接受诊疗的期间,百无聊赖的我只得失魂落魄地凝望着医院里的基督像,这时,兰子小姐和宗助先生出现了,他们貌似是跟在救护车后面过来的。
我们困惑地对上了视线,一言不发。彼此之间都没有任何想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摇月回来了。她依旧哭得很凶。
「八云……!八云……!」
摇月的一袭红裙外边披上了一件外套,我抱住柔弱的她,隔着摇月的肩膀望向了兰子小姐和宗助先生。他们脸上是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像是大受打击,又像是心如刀割。摇月完全无视了自己的父母,独自向着出口走去——在我无从知晓的那些日子里,他们之间的矛盾和争执也许从未止息,反而不断加深。我在两者之间稍稍犹豫了一下,向摇月的父母说道。
「……我想摇月是患上了盐化病」
兰子小姐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宗助先生怅然若失地半张着嘴。我跟上了摇月的脚步。
2
摇月坐在酒店房间的床上,哭个不停。
我坐在她的身旁,持续性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我们相顾无言。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悲伤,太过唐突。摇月再也不能弹钢琴了,而用不了一年她就会化身为盐、香消玉殒。我心中难以置信的感觉满溢而出。我只能觉得这一切都是命运开的一个恶劣玩笑。摇月一直哭到半夜三点,随后突然间倒下了,如同一根断掉的弦。我顿时乱了阵脚,不过摇月的呼吸倒是很平稳。我让依旧身着红裙的摇月睡在床上,自己则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
我在网上查了一下,摇月的事情已经引发了轩然大波。她手指掉落的那个场景被实时转播,很多人都亲眼目击了事故现场。各国语言中看起来像是“盐化病”的单词在社交媒体上盛行。由于这个病实在是太过罕见,在这之前基本上不为人知,可是通过摇月,这一奇病得到了爆发性的关注。
毫无疑问,官方频道的视频录像将摇月的演奏部分给剪掉了,但是其他的观众却把摇月手指掉落的那个镜头给截取下来,在社交媒体上疯传。看到这些视频,我的痛苦和愤怒无以复加。
我望向了摇月的那截断指。它被用布包着放在桌上。盐化的进程极其迅速,已经有将近七成化作了粗糙松散的盐粒,依旧保留皮肉的部分看起来莫名猎奇。我恐惧不已,马上用布把它给包了回去。我想起了母亲。
我很担心摇月会不会做出自杀之类的事情,只能在沙发上浅浅地入睡。
3
第二天,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公布了比赛结果。
获奖者沐浴在无尽的赞赏中,踏上了作为钢琴家的璀璨人生路——
我们没有关心过分毫,只是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长时间地发呆而。过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摇月得到了评审员和观众们的高度赞赏,获得了特别奖,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摇月如同死一般的寂静。既无悲伤,亦无笑容。她会以一定的频率眨巴着眼睛,时不时还会凝望着自己的左手。
我们乘坐傍晚时分的直达航班一同前往意大利。在两个小时的航程中,我难以忍受那窒息般的沉默,试着和摇月说了几次话。可她始终都只是无比呆滞、失魂落魄地敷衍着我。
我们在米兰·马尔彭萨机场坐上出租车,前往摇月的公寓。
公寓的白色外墙格调非凡,阳台上的绿色扶手显得很是时尚。
内部也宽敞得让人完全不觉得是独居公寓,里面甚至还有一个拿来放三角钢琴的房间。摇月脱下外套,径直走向了那个房间。儿时那个令人无比怀念的面包超人玩偶依旧置于钢琴上方。摇月安静地注视着它,而当视线垂到琴键上时,她便如同决堤一般嚎啕大哭。之后,摇月哭了整整三天三夜——
为了摇月,我也不得已硬着头皮去忙前忙后。我头晕脑胀地在异国他乡的城镇购物,通过网上查到的食谱做好饭菜,端到摇月的房间,端到梨花带雨的她面前。
「对不起,我没胃口……」
摇月整整两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即便度过了如此漫长的时间,摇月的眼泪也依旧如同融化了蓝色的颜料一般,深切而又悲伤。摇月的房间变成了深蓝色的大海,淹没了钢琴,也许有朝一日会把摇月自己也给淹没。
每每念及摇月断指的空白,我都会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我千方百计地想要填补这份伤痛,于是把摇月多出来的那份饭菜全给狼吞虎咽地吃掉了,吃到几乎要吐出来。
第三天早上,摇月吃了一点切成片的橙子。她的眼袋上是重重的黑眼圈。宛若被悲伤的颜色所沾染。吃过几片橙子之后,摇月说了一句「……谢谢你……八云……」,然后又哭了起来。
深夜——我突然惊醒,听到了“砰砰砰”的钢琴声。
摇月在拍打着琴键。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脑海中浮现出了非洲象的身影。母象由于某种原因死去,横尸大地,被抛在了象群之后。小象无法理解母亲的死亡,用鼻子在母亲的屁股周边搜寻着什么,前脚“咚咚咚”地踢着母亲的尸体。仿佛在说“快醒醒”。(注:大象把鼻子伸进其他同类屁股里的行为通常被认为是觅食)
摇月那“砰砰砰”的钢琴声,便是如此的悲痛欲绝。
我的睡意一扫而空,细细地听着摇月的啜泣,她的琴声中仿佛也夹杂着憎恨。那是与深爱背道而驰的憎恶。摇月将时至今日的人生都尽数奉献给了钢琴,可即便如此也未曾有过半分的后悔,她深爱着钢琴,在钢琴里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可是钢琴却突然间背叛了她,让这份深爱反转堕落为了憎恨。我甚至能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