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月也伏下了修长的睫毛,静静地为肖邦献上默哀。
13
10月18日起,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最终比赛开始了。
我有时和摇月一起、有时自己一个人倾听大赛上的演奏。比赛曲目要么是《第一钢琴协奏曲OP.11》,要么就是《第二钢琴协奏曲 OP.21》。华沙国立爱乐乐团会与参赛选手进行合奏。指挥由雅切克·卡斯普契克担任。由于基本上所有的决赛选手都会选择第一首,所以我反反复复地听同一首曲子听了很多遍。然而真不愧是笑到了最后的选手,他们的演奏非常出色,即便长达四十分钟,我也听得很是入迷。
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在会场里偶遇了玛塔·阿格里奇,拿到了她的签名。
「谢谢你——」
我怀着各种各样的复杂心情这样说道。玛塔·阿格里奇朝我轻轻一笑。
摇月大部分时间都在独处,貌似是在提高自己的专注度。
时间终于来到了10月20日晚上七点五十分——比赛的最后一天,摇月作为最后一名参赛选手登场了。
她依旧身着一袭红裙登上舞台。观众以激烈的掌声欢迎她。摇月分别与乐团的首席、次席小提琴手握手之后,向观众行礼,坐到钢琴前。
旋即——摇月做了一个深呼吸。
她和指挥对视,微微点头。
演奏,开始了——
摇月选择的是《第一钢琴协奏曲OP.11》——呈示部由管弦乐团进行演奏,钢琴有好一段时间都不会加入进去。(注:古典乐派协奏曲的第一乐章通常先由管弦乐团演奏呈示部,之后独奏乐器才会加入演奏)摇月静静地垂下双眼,凝望着琴键。就连我也跟着有些紧张了起来。大概四分半钟之后,钢琴也终于奏响了第一个音。
无比鲜明和深刻的极强音和声——
在那之后便是摇月的世界。低音丰饶,高音如玻璃球一般光滑,她将肖邦的诗情画意完美地逐步呈现。摇月的表情、指法、踏板的踩踏,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么的引人注目,美不胜收——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管弦乐团被摇月远远地抛在身后,一下子沦为了背景板的错觉。
悠扬的旋律缓缓流淌。
钢琴在放声高歌——
我想,摇月和钢琴大概是难舍难分、两位一体的存在。
宛若一场优美的梦境在奏响乐声。
命运此刻也在奏鸣——
一如我和摇月相遇的那天。不,甚至比起相遇那天更为强烈。不知为何,我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摇月的演奏便是如此的极尽优美。摇月绝对会赢的,我深信不疑。
——就在第一乐章还有大概四分之一便走向结束的时候。
如同从高高的斜坡上一冲而下,如同堆积起来的高塔轰然倒塌,如同多米诺骨牌接连倒下,戏剧性般的优美乐段正值高潮之时。
钢琴的声音戛然而止——
人群骚动了起来。惨叫声也随之而来。管弦乐团磕磕绊绊地终止了演奏。
我睁开了紧闭的双眸——
摇月那杏仁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呆若木鸡地凝望着自己的手。
摇月左手的无名指——
第一关节和第二关节之间的部分突然折断,掉在了琴键上。
摇月起初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不久后,她的脸色便如同死人一般铁青。她那美丽的脸庞也如同产生了裂痕一般扭曲了。
摇月凄厉地惨叫着。指挥反应了过来,把摇月掉在琴键上的手指放进了胸前的口袋,抱住摇月的肩膀把她带回了舞台侧翼。会场引发了严重的混乱与骚动。甚至有人捂住嘴哭了起来。而我连眨眼都全然忘却,只是茫然地、虚脱一般地呆坐在座位上。
在那一瞬,我看见了摇月无名指的断截面。
——纯白如盐。
我实在是太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摇月也患上了盐化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