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已,痛哭流涕。
——在那之后,过了几个月,我从公寓的楼梯上摔了下来。
我当时在二楼跟一楼的楼梯间里坐了好久。等到终于能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来之后,我爬上三楼回到了家,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端详着自己。我的左边太阳穴都裂开了,血流如注。把血擦干净之后,伤口深得露出了骨头。
然而,我非常冷静。我沉着地用手指按住伤口,让裂口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果然,我没有任何的残缺。
裂口紧密地贴合,“空白”便会被填满。
对我而言,那变成了并不真切的疼痛。
用了几张创可贴把血止住之后,我松了口气,开始看起了电视动画。虽然太阳穴还是有些隐隐作痛,但那仿佛都已事不关己,离我万分遥远。
母亲回家之后发出了惨叫。她看见我太阳穴上的伤,哭得像个泪人。但我其实并不清楚为什么她要哭,只是看到她哭我也觉得难过,于是便跟着哭了起来。
哭泣着的母亲和疑惑不解的我——这一构图,随着母亲罹患盐化病,发生了反转。
面对母亲失去了手脚后所产生的空白,我感受到了刻骨铭心的疼痛。
“妈妈……你很疼吧,你一定很疼吧……”
然后,母亲像是不懂我为何会感到疼痛一般,只是因为看到我哭,自己也难过得哭了而已。
“妈妈不疼哦……妈妈一点儿也不疼的……”
母亲重复着这样的话,想要抱我,却又够不到……
这种特殊、不可思议、幻肢痛一般的感觉,使我手足无措。
因为这种感觉原本就是发生在他人身上、抑或是本就不存在的疼痛。可是我却在心中继承了下来,在看不见的伤口持续的疼痛下,我不知如何是好。特殊的伤口需要用特殊的绷带来包扎。而我也终于是找到了缓和这种疼痛的方法。
那就是去收集一些能将伤口填满的东西。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树枝可以、漂亮的小石头可以,甚至连玻璃碴子都可以。
关键在于祈祷。祈祷自己收集来的东西可以把作为疼痛源头的伤口给填满。祈祷疼痛可以因此而得到治愈。为此,我虔诚地祈祷着。
因为母亲失去了手脚而感到剧烈疼痛的我,开始寻找能填满那份空白的东西。刚开始,我在教室里四处寻找。老师板书时用的那个大大的三角尺可以吗?不行,因为那会让母亲看起来像个高达一样。那粉笔呢?或者是某个同学遗落下来的铅笔盒?——就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了校园里盛开的樱花。
心旷神怡的春日蓝天下,樱花的颜色让人眼前一亮。风一吹过,那四散的火星便飞舞了起来。我抬头仰望着的视线,也跟随着花瓣飘落到了脚边。星星点点的花瓣落在树荫下,宛若野火燎原。我小心翼翼地拾起一片花瓣,它并不像看上去的那般火热,反而透着丝丝冰凉。将花瓣置于掌心,它那冰冷且沉静的轮廓内侧,却又散发出阵阵温热。
我想,樱花的花瓣也许能填满母亲的空白。它能乘着春风,化作母亲新的四肢。温暖母亲那冰冷的伤痛。
于是,我开始收集樱花的花瓣。我在校园里一圈圈的闲逛,一片一片地、一点一点地收集着花瓣。
在心中祈祷着花瓣能为母亲送上微不足道的治愈,我一路走,一路捡,未曾停歇。
4
我坐在紧挨着钢琴的桌子上,难为情地低头望着自己交叉的双手。因为我还只是一个天真的孩童,对于诉说出那些故事而羞耻不已。
我说完之后,终于是抬起了头。可是少女却低着头。在那么一瞬,我好像看到她脸上闪烁着泪光。她是哭了吗——?
少女动作飞快地擦了擦自己的脸,直勾勾地凝视着我。我看见她的眼睛有些发红,至于是不是真的哭了,就无从得知了。
「你还真是个——怪人呢。对于空白会感到疼痛就已经够奇怪了。除此之外的感性也很不可思议。正常人是不会觉得樱花像火焰的」
面对少女“怪人”的评价,我感觉身子有些发热。当时我还处在会对于自己的“与众不同”而感到羞耻的年纪。少女看我面红耳赤的,慌慌张张地说道。
「啊,不过,我很理解你的。热情似火的花儿——好比如说红玫瑰和九重葛之类的,每当我想用钢琴去表现它们的时候,我就会把它们想象成是火焰。所以你可能只是比普通人的感觉要更加敏锐而已吧?就像是我有绝对音感那样」
「你有绝对音感吗?」
我站起身来,钢琴对面的墙上靠放着一把吉他。我弹出了一个“la”的音。基础唱名的弹法我还是知道的。
「你知道这个是什么音吗?」
少女露出了微笑。
「“la”,不过可能有点往“升so”偏。虽然说是说绝对音感,但我对“la”附近的音无论如何都有点分不太清呢。像是被“la”给扯住了后腿」
「诶,很厉害了!」
「那你听完我的演奏,觉得怎么样呢?」
「我觉得很棒」
「我不是想听这个,你能用你那与众不同的感性来表达一下吗?」
我沉思了一会儿,和少女那深邃的瞳孔热烈相望。随后,我说道。
「……我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每一个音符都非常的优美,就像是有一个为它们量身定做的地方那样。仿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是如此……这种叫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