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大海在顷刻间变得空荡荡一般。
穿过有些昏暗的走廊,我站在音乐室的门前。推拉门的小窗上挂着一块黑漆漆的遮阳帘。
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门推开——我是不请自来的。但是,我无论如何都很想一睹演奏者的真容。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三角钢琴在音乐室左手边的尽头,而演奏者刚好坐在阴影处,我看不太清。我唯独能看清的是一双纤细的小脚在踩着钢琴的踏板。我蹑手蹑脚地朝着钢琴的方向走去——曲子刚好进行到高潮部分,可是听起来却稍稍有些不稳。
等到曲调再次变得平和下来,我终于看清了演奏者的脸。
只此一瞬,我的目光就被俘虏了。
演奏者是一位美丽的少女。
刘海整整齐齐地拾掇在眉毛附近,修长的睫毛梦幻般地低垂着,少女沉浸在演奏中。携着樱花香味的风儿轻轻吹起少女柔亮的黑色长发。从窗边投射进来的一抹斜阳透过她雪白的肌肤,将她那粉色的嘴唇点缀成一颗小小的珍珠。少女身穿一条天蓝色的连衣裙,身材纤细——宛若春日蓝天的一角随心地降临到了人间。
少女结束了演奏,恰如风止。
阳光明媚的时间悄然流逝。窗外又一次传来了黄莺的啼叫声。
少女猛然睁开双眼,她望着我。一双大大的杏仁眼,仿佛寄宿着两团火焰,宛若盛开着两朵鲜花,炯炯有神。
时间仿佛停滞了。我们究竟相互了对视了多久呢。
「你弹琴,真好听」
我终于是回过了神来,可却只能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谢谢」
少女有些疑惑,不过她旋即便莞尔一笑。我也朝她露出了微笑。她从椅子上微微探出身子,说道。
「我刚才看见你了。还觉得你是个怪人来着」
「怪人?」
「你不是在学校里绕圈吗?」
我尴尬地笑了。脸颊羞得有些发烫,我心虚地说道。
「我迷路了」
「还真是路痴呢」
少女甚是滑稽地嬉笑着。她一笑,眼睛就会眯起来,饱满的卧蚕显得很是可爱。她好像突然间来了兴趣,探出身子向我问道。
「所以你实际上是在干什么呢?我刚才看到你往口袋里塞了些什么」
在少女好奇心旺盛的兴奋眼神注视下,我断了想要撒谎的念头。
「那先说好了,我这么做是事出有因的。你能不笑我吗?」
「嗯,不会笑你的」
少女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像是掬起一捧清水那般伸出了双手。我叹了口气,走到少女身边,拿出了口袋里的东西。
樱花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了少女雪白的手心里。
少女呆呆地注视着我的眼睛。
3
如果要解释我为何要收集花瓣,那么就必须要追溯到我三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尚且幼稚和柔软的感性被扭曲了,而且是扭曲到了再也无法恢复原状的程度。就像是炽热的玻璃被冷却凝固成了奇怪的形状一般。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我的父亲——三枝龙之介。
父亲是一位小说家。世人高度赞扬他说“感性独特、文风富有个性、故事线曲折离奇”。这个男人丝毫不介意去碰瓷名为“芥川龙之介”的伟大前人,以自己的真名厚颜无耻地活动着。他那桀骜不驯的人格也能通过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叫“八云”而窥见一二。
某天黄昏,我和父亲沿着阿武隈河的河畔散步。
「爸爸,你为什么少了一只眼睛呢?」
当时只有三岁的我这样问道。父亲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胡子,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因为觉得很碍事,所以就亲手给它抠出来了」
「……那眼睛去哪里了呢」
「我吃掉了」
我毛骨悚然地停下了脚步,大叫道。
「你骗人!」
父亲转过身来,走到我身边,蹲到与我视线高度平行的位置。
「小子,我可没骗你」
旋即,父亲轻轻地揭开了他右眼上的黑色眼罩。
那小小的漆黑虚无,突然间张开了它的大嘴。
血红色的夕阳没能为那个空洞带来一丝的光亮。阿武隈河的潺潺流水也好,河面上的潋滟波光也罢,仿佛都被那个空洞给尽数吞噬,再也无法归来。
在那个瞬间,我尚且柔软的感性被扭曲了。
我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疼痛。失去眼球的黑暗让我痛苦不已。
右眼的“虚无”,化作了“伤痛”——
那并非是说伤口在痛,而是因为本该在那里的东西丧失了它的存在——也就是说,“空白”使我感到了疼痛。打个比方,就像是自己珍藏的哥斯拉玩偶的尾巴断掉了,失去那条尾巴后的“空白”会使我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