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些什么,但却迟迟吐不出只字片语。
僧人的表情转为严峻。
『办不到是吗?』
现场陷入一阵漫长的沉默。
僧人平静地说:
『不管运用何种奇迹也要获得生命的态度,并不是像你们这样吧?自始至终,它都需要觉悟与牺牲。两位离开吧。』
我双手撑在榻榻米上,脑中一片空白。
僧人站起身。
『你和你的朋友早已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想必和树也不想过那样的人生吧。古道的死者归古道所有。望你能顺其发展,勿违逆自然。他有他该走的路,他将会在黑夜的引导下,被引向他理应前往的深渊。』
*
在一个月光洒落古道的夜,草丛中传来阵阵虫鸣。
我与炼将和树的尸体运往枫树下的十字路口。
我们将和树平放在树下,撕下护符,解开白布。
我坐在和树身边,炼则背倚着水牛车的车台。我们仰望苍穹,默然无语,等候时刻的到来。
不久,一阵风从昏暗的古道远方袭来,从我们面前吹过。犹如事先讲好的暗号般,和树旋即无声地站起身。
他朝我望了一眼,空洞的双眸刹那间重拾往日的光芒,是那调皮的目光。
我低声说:
『和树,再见了。』
和树并未回答。
我的朋友就此迈步而去。
我和炼目送友人走向无垠的黑暗。
*
隔天午后,我和炼站在一分为二的麦田小径上,青翠的高大麦叶迎风摇曳。
『从这里直直走,便可到达外面的世界。再见了,关于你朋友的事,我没能帮得上忙,请你见谅。』
我摇了摇头。
『别这么说,炼大哥,我真的很感谢你。』
我将就此结束这趟旅程,踏上归途。
一想到此,我顿感心神不宁。
其实我从当天一早便一直心神不定,感觉胸中有一阵狂乱的风不住吹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我心里很想回家。
应该是这样才对啊。
但我或许是吃多了古道的食物,吹多了古道的风。我抬头望着这名无家可归的青年,张口说道:
『我不想回去。』
炼双手盘胸,脸上泛着微笑。
『好啊,那就别回去吧。』
我眨了眨眼。没想他的回答竟是这般直接。
『我可以载你到你想去的地方,然后你再自己回去。这种日子只要过个五年,旅行的生活便可驾轻就熟。因为连渡海的道路都有,所以要去哪儿都不成问题。一路上有苦亦有乐。如何?』
我胸中的狂风变得更为激烈,心中则感到雀跃无比……我感觉前所未见的广大世界在眼前无限伸展。
然而,最后一切就此画下句点。迷惘的思绪骤然消失无踪。
炼以祥和的眼神望着茫然自失的我。
『别放在心上,日后有机会的话再见面吧。』
他转身离去。
我目送这名青年牵着水牛车离去的背影。
我终于成了孤零零一人。
走在夏日和风吹拂的道路。
八月的天空无限蔚蓝,白灰两色的云朵缓缓流动。
古道从麦田里一处像孤岛般的树丛间穿出,绕过古老的墓地外围,穿过一座小型的鸟居。
走下石阶后,看见一名一手撑着洋伞、一手推着娃娃车的妇人。
我已有好些日子没踩在柏油路上了。
Ⅱ
抵达家门前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几乎都已不复记忆。我坐上电车,回到自己家中,打开玄关大门。睽违十天的家,有股陌生的味道。快步奔下楼梯的母亲一见到我便放声呐喊。
我缄口不言,不向任何人提起自己的遭遇,我始终坚称自己什么也不记得。
事实上,那十天的记忆,在我返抵家门的路上,早已支离破碎、次序颠倒、前后脉络模糊不明,完全理不出头绪了。
岁月如流。
有时,从随着季节变幻而吹来的风中,我可以闻到古道的气味。这时,我脑中片断的记忆会随之苏醒,令我忆起那段和拉着水牛车的永久流浪者共度的夏日时光,以及在夜里、从古道上离去的昔日友人。
那条古道,至今应仍悄悄存在于无人知悉的僻静巷弄间吧。
这并非什么成长蜕变的故事。
因为一切都没有结束,也没有变化,或是克服什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