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站在这里远眺。
我明白母亲的意思,想必这就像是屏风上所描绘的风景吧。可是如此精细、巨大、鲜活、充满震撼力的图画,究竟是谁画的呢?
我们沿路走下山。坡道渐趋平缓,途中来到一处十字路口。
一株高大的枫树绿叶繁茂,树枝向四方延伸,形成浓荫。母亲行至此处时蓦然伫足。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护身符。
——你看这个。里头有种子。
母亲说的话,我至今仍不大明白。护身符里装着种子是什么意思?
她将护身符塞进我手里,双手包覆住我的小手。
——这个你留着,千万不能弄丢,这是你该拥有的东西。等你长大后,应该也会知道不少事吧。
我摇摇头,有种不祥的预感。母亲为什么说这些话?在我长大之前难道不能告诉我吗?
——你将会成为一个坚强、善良、勇敢的人,妈妈知道。
一辆马车来到了十字路口。车上坐着一名肤色黝黑、满脸胡碴、身材高大、年近半百的男子。母亲同那名男子说了些话。
我沉默无语。
母亲泪眼涟涟。
蓦地,母亲弯腰给了我一吻,接着,她转身朝着来时的道路走去。我努力想要追上,但驾马车的男子将厚实的大手搭在我肩上,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这种事以后还会反复经历好几百次。
男子抱我坐上马车。
马车开始放足飞奔,朝着与我母亲相反的方向而去,十字路口逐渐远离。母亲的背影慢慢化为一个小小的黑点。
我从此没有再见过母亲。
在漫长的旅程中,我迷失了自己诞生的土地,以及那条客栈所在的街道。我并没有要重返自己出生地的念头,不过,在这错综复杂的古这里,它究竟位于何方,我早已失去方向。
*
炼的故事到此告一段落。
他努了努下巴,要我看看车台的方向。我转头一望,发现车台周围立着三个瘦长的身影。每个都高达两公尺以上,暗暗的,犹如水草般摇曳,只能用人影来加以形容。
也许是死神吧。
他们正贪婪地往车台里窥探。
『要是没贴护符,他们就会把尸体带走。不过他们不会对生人怎样的,放心吧。来,该睡了,下次有空再继续聊。』
我们钻进蚊帐里,横身躺下。
尽管早已筋疲力尽,但我却心神不宁,辗转难眠。
一旁的炼早已呼呼大睡。
我在蚊帐里聆听虫鸣,感觉就像时光瞬间倒退了好几百年。
我在不知不觉间进入梦乡,醒来时发现周遭仍是一片黑暗。我钻出蚊帐,到外头的草丛小解。旭日尚未东升,不过已月淡星稀,天将破晓,现在正值暗夜与白昼的交界时分,干燥的空气静候黎明到来。
有个东西从路上走来,传来走在沙地上的脚步声。
我藏身树后。
是小森。他的颈部被刨出一大块缺口,上头兀自沾着黑血,聚满蛆的红肉外露。他嘴巴微张,双目圆睁,但目光涣散。
踩着有如梦游症患者般的步伐。
他成了一具不折不扣的行尸走肉,引来无数苍蝇。给人的印象,仿佛漂浮河上的死鱼。
他朝着炼的水牛车望了一眼,但旋即视若无睹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