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大哥,你不能离开古道是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我感到踌躇,迟迟不敢说出原因。
先前在搬运和树时,他应该可以陪同我送和树到医院才对。但他并未那么做。而且在竹林时,他对古道出口连看也不看一眼。当我说自己无法从出口走出时,一般来说,他应该会自己先试试看才对。
不只如此,从昨天晚上开始,我便从炼的谈话中发现一些可疑之处。
一提到某些话题,炼不是顾左右而言他,便是置若罔闻。像是关于运动选手、艺人之类的事,例如『你支持哪个职棒球队?』这样的问题,以及『你是学生还是社会人士?』『你高中时代参加哪个社团?』……诸如此类和他个人有关的话题。
炼坐在树桩上,以略带阴沉的眼神望着炭炉。
『我并不是刻意隐瞒。』
炼开始娓娓道来。
你说得没错,我无法离开古道。
并不是因为我身上带着属于古道的东西。
我也不是一名死者。
而是身体的缘故。
我是在古道诞生的。
母亲是来自外面的人类。
她在古道生下了我。
我没有父亲。在成长到某一个阶段之前,我一直以为小孩是母亲独自一人所生的。
从来到这世界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归于古道所有』了。
*
我记忆中最早的风景,是在一座深山的橡树森林里,四栋古色古香的瓦顶建筑隔着古道对望的地方。
我与母亲住在那里度过了幼年时光。
那四栋建筑都是招待来往旅客的客栈。
我曾和各种不同样貌的旅客一同游玩。他们来自古道的彼方,然后前往古道的另一方。
我拍着皮球,嘴里哼着皮球歌,望着道路的前方。
前方总是闪着微光。随着时辰移转,它会变换成蓝色、金色,以及朦胧的白色。
当时年幼的我在心中暗忖,总有一天,我也会迈向前方的道路。
一想到这里,恐惧油然而生,但也难掩胸中激昂的雀跃之情。
我没有年纪相仿、可长期交往的朋友。就算交到了朋友,旋即又得面临别离的命运,因为他们都是客栈的旅客。
我母亲在其中一栋客栈工作,那是一栋有好几十间客房的大型客栈。我不知道母亲从事的工作是什么。
不过不论是何种工作都无妨,我明白她真的全心全意地养育着我。
在点着灯的客厅里与旅客一同欢度的夜晚,是逸闻奇谈的宝库。
故事不胜枚举,像是有条身负百年道行的蛇修练成龙;一个稀奇古怪、无奇不有的夜市;最早的人类诞生地;火球笼罩整个都市的惨烈战争等等。
我从小听着这些故事长大。客栈里有一名员工会偷空教我读书写字,而我则照他的吩咐替他打杂。
某个夏日,我在客厅里和妖怪的孩子玩弹珠时,母亲前来叫唤我。
——我们走吧。
当时我并不知道要走去哪里,母亲只是牵着我不停地走。
那四栋客栈逐渐被抛在身后。
我心中百感交集,既期待,又充满不安。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客栈前的街道。从小母亲便一再叮嘱我,绝不能走到看不见客栈的地方,不管旅客们说些什么,也不能跟他们走。
我们沿着树林罗列两旁的平坦道路走了好一会儿。
牵着母亲的手,穿过橡树森林时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眼前的风景豁然开朗。
我们站在山上,可以望见脚下有条蜿蜒漫长的坡道,开阔的视界没任何阻碍。
我为之震慑。先前我所处的世界,四周净是蓊郁的树林,如此辽阔的景致,是我过去从未得见的。
远方有个白色的城镇向四方蔓延,浩如烟海的屋舍集结。其前方是一整片平坦辽阔的深蓝,一种令人心荡神驰的冷峻色彩。
——那叫做海,全部都是掺了盐的水哦。
母亲如此说明。
——海?
我茫然地重复道。原来这就是那片深蓝色的名称。
午后的水平线上有两团巨大的积雨云,仿佛两座与天争高的巨塔。
接着,母亲开始为我就眼前的风景、白色的街道,以及其他景致做说明。
——你仔细看,那是由许多房屋组成的哦,有许多人住在那里。那叫做城市。
城市。我用力握紧母亲的手,眼前是成千上百栋的房屋。如果早知道那是房屋,我就不会大惊小怪了,但当时我心里却无限惶恐。
——虽然看得见大海和城市,不过你无法前往,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