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黄昏信差

  —沙耶。

  你很傻又胆子小,还是个爱哭鬼。

  我来为你预言。尽管这个预言永远无法传递。

  时间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天气应该和煦温暖,蜂蜜色的向晚时刻,你坐在缘廊,看著裕介游玩。裕介在地上快速爬行,扶著纸门慢慢站起来,然后……

  他会直直望著你,用令人讶异的清晰口吻,说出某个单字。

  至今咿咿呀呀的小婴儿所说的第一个字,跟阿波罗十一号在月球留下的脚印一样伟大。我在历史性的一刻,留下了自己的印记,证明我的确活过,曾经存在于此。说我自私或自我满足,都无所谓。

  过境旅客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你应该会发现是我动了手脚,因为不是第一次了。

  绘里香小姐的独生子初次吐露的话语,是我刻意安排的。我附身在男孩大也身上时,动了手脚。

  没错,我最后一次附身的对象就是裕介。打从一开始,他就看得见我,无疑是我们最后的底牌。

  你被赶出医院之后,裕介号啕大哭。这也难怪,因为他从来不曾离开母亲,加上发了高烧。那恐怕是裕介出生以来最难熬的夜晚。可想而知,他不停眨眼,看来忐忑不安,时而露出痛苦的表情,我真恨不得自己此刻能陪伴他,轻声哄哄他、抱抱他,但我做不到,他因此哭闹了一个小时才停。哭声停止后,护士站的人说:「他哭累睡著了。」我知道她们没有恶意。所有护士都很忙碌,疲惫不堪,无法长时间照料同一位宝宝,这些我都谅解。但我更加明白小小的裕介多么恐惧、寂寞、难过及不安,所以愤怒难平。

  现在回头想想,与其让他哭一小时,我早点附身不就得了?至少这么做,能减少裕介痛苦的时间。我气自己未即时发现,更气自己竟然现在才想到。

  —你很爱生气。

  你好像常常这么说。

  因为世上充满了不合理和狗屁倒灶的事,生气才能活下去。我觉得从不生气的你比较神奇。你总是面带软弱的笑容,容易放弃、原谅和遗忘,我认为你非常傻,为你感到焦急与不舍,一刻也不敢大意……从相遇到死亡之后都是。

  没错,我对于自己的死怒不可遏。你应该懂吧?我不该死得这么莫名其妙、毫无意义。早知如此,上天何必让我诞生?又何必让我俩相遇?这样不是只会给你带来痛苦吗?唉,我真的很气,但气也没用。言归正传,我在病房附身到裕介身上,实际上却无能为力。你也知道,医院的婴儿床加装了预防摔落的铁栏,婴儿的腕力不可能推开。我十分无奈,只能静待时间流逝。

  黎明时分,啪哒啪哒的小小脚步声接近,一名穿著兔子图案睡衣的五岁女孩从敞开的门走进病房。她似乎是住院病患,看来不像生病,或许已经康复,正准备出院吧?我如此诚心盼望。

  「小宝宝早安。」女孩笑咪咪地说:「你昨天哭得好惨,所以美绪也偷偷哭了。」

  女孩似乎为裕介掉泪。我原以为她是上厕所时顺道来偷看,后来发现不是。她是专程来看裕介的。

  总之,我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迅速抓著铁栏站起来,对女孩说话。我尽可能用天真无邪、牙牙学语的方式对她说:「大姊姊,帮我。」

  女孩讶异不已,走了过来,再次微笑说道:

  「小宝宝,怎么啦?」

  我请她帮忙拿你忘在包包里的手机。这个时候,我很怕护士经过,捏了好几把冷汗,总算顺利拿到手机。我当然记得好好向女孩道谢。女孩返回病房前,摸摸我的头说:「你好会说话。」再过二十年,她一定相当迷人。不,现在就是亲切温柔的好女孩。

  你应该会问,既然我拿到手机,又能正常说话,何不直接打电话呢?

  好问题,我真的只差一步就要拨号,但我克制住了。

  前阵子我便下定决心,不该轻易出现在你面前。

  因为我不说,你迟早会找出答案。不论遇到任何困难,都能化险为夷。

  这是真的,我不需要千方百计地出现。不论你在何时遇到任何难题,一定都能过关斩将。就算绕了远路或笨手笨脚,迟早会抵达终点。你要拿出自信,多相信自己和周遭人的力量。

  我发现……即使少了我,你一样办得到,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坦白说,我的心情有些复杂。不过,我应该为你高兴。真是太好了。不管怎么说,我都死了,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鬼魂为何徘徊人间?何不乾脆地升天呢?

  我从车祸发生的瞬间—当我不再是活人的那一刻起,就不断思考。我生前不爱胡思乱想,自从死亡之后,剩下最多的就是思索的时间。

  我不认为所有死者都会得到相同的机会,如果是这样,该有多好?随机杀害十几人的犯罪将不再发生。不限连环杀手,所有杀人犯都将绷紧神经,因为死者知道凶手是谁。不仅认得凶手的身分,也知道是男是女、身材如何。假设每个人死后都拥有缓刑期,获得「附身」的能力,就能「告发」凶手。想摆脱鬼魂的纠缠,只能在黑夜中从背后偷袭,或是从远方狙击。

  但社会上充满了只有死者知道凶手是谁的悬案,由此可见,我是罕见案例。我或我们身上,到底哪里特别呢?我为什么可以「附身」?

  来到佐佐良之后,奇迹接二连三发生。佐佐良车站的站长、你住宿的旅馆老板娘、佐佐良的邮差、佐佐良出生的男孩,甚至隔壁的太太,都曾经看得见我。

  不,仔细想想,早在丧葬之夜,成为和尚的细贝就看得见我。他虽然是个臭家伙,但也是佐佐良人。

  想来想去,特别的不是你、不是我,而是佐佐良这块土地。是随处可见的乡间市镇—佐佐良,召唤了你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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