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就是三人一起过生日』……我从未体验过三个家人一同过生日……所以好高兴……想不到……」
久代婆婆轻轻递出毛巾。
「你丈夫刚过世不久,这段时间通常较难熬,实际上也是。不过,难得听你聊起自己,不如我也来分享自己的故事吧,虽然可能反造成你的困扰。」
久代婆婆如此开场却良久无语,直到沙耶的眼泪乾了,她才说道:
「今天真抱歉……我在你家失态了。我不是你,但每个人都有哭点,只是不见得如字面上用哭的方式呈现。之前,你不是捡到了我的手提袋吗?」
沙耶轻轻点头,那是她们友谊的开始。
「你还记得吗?当中有封媳妇和孙子写给我的信。」
「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您是谁,只好打开来看。」
「我无意谴责你,是我自己不好,竟然忘记带走。真不想变老啊。你知道吗?他们写信给我的时候,我孙子还在上幼稚园呢……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
「所以那封信……」
久代婆婆彷佛未闻沙耶说话,继续娓娓道来:
「儿子一家因为工作迁到东京,只有我留下来。你懂吧?我在佐佐良土生土长,都活到这把岁数了—当时是年轻几岁啦……但实在不想住大都市。」
「您先生呢?」
「当时就过世了。」
「原来啊,还请……」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似乎不用说节哀顺变。
「儿子对我很冷淡。我不怪他,毕竟他从小被我滔滔不绝地说教……我当然都是为他好,所以并不后悔。言归正传,我表示要自个儿留下,儿子听了只说『哦,是吗』,反而是媳妇比较担心我。她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配我儿子简直浪费。可惜作为媳妇,她实在不知如何跟先生嫌弃的婆婆相处,所以我们现在也生疏了。」
「……可是,既然是家人,是不是应该从现在起尝试三代同堂呢?」
沙耶瞥向裕介,小心翼翼地问,久代婆婆猛烈摇头。
「我儿子和大部分人一样,有房贷要扛。你知道吗?他在千叶县买了两房一厅一厨的公寓,空间不大,现在孩子又大了,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主要是我完全不想搬,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气吧……」
久代婆婆悄然垂下眼帘。
「有时我也怀疑自己或许在等待儿子来接我……尤其是背痛的时候。人老了以后,真的会变脆弱呢。」
久代婆婆想起似地揉揉背。
「你家隔壁的……噢,不是阿珠,是隔壁对面阴森的太太,她一直在等多年前离家出走的儿子回来。她深信儿子总有一天会飞黄腾达,回来接她……好傻啊。我不喜欢等待,很受不了那种感觉,所以住那里的时候,实在称不上舒适……加上对面还有阿珠呢。」
久代婆婆咧嘴一笑。她是沙耶家的前一位住户。
「所以……」久代婆婆挺直背脊。「趁这机会搬家正好。」
「怎么说呢?」
「我故意没告诉儿子他们我的新家地址。」
「什么?……原因是?」
「我不是说过吗?我痛恨等待,但我心里却不小心暗自等待。我可不想变成隔壁的老太太。」
「可是……可是,」沙耶不由得站起。「说不定隔壁太太的儿子会回家。」
久代婆婆起身,乾涩娇小的手掌,轻轻抚过沙耶的脸。
「活到我这把岁数以后,就会明白这种情形不会发生……抱歉,说了破坏年轻人梦想的话。」
久代婆婆温柔微笑,拉紧葡萄色披肩。
「噢,傍晚明显转凉,天黑时间也变早了。不好意思,说了又臭又长的故事,要是害小裕感冒就糟了。」
久代婆婆直喊不能让孩子感冒,赶沙耶回去。两人在公园入口分别之后,沙耶忽然莫名在意,回头一瞧,久代婆婆仍未走远,然而她推著助行器蹒跚而行的背影,看起来变得好小。
5
隔天,沙耶改变平时的散步路线,来到佐佐良桥的中央,眺望河水发呆。水底清晰可见磨圆的小石子,河边早开的大波斯菊随风摇曳,翅膀透明的蜻蜓穿梭花丛间。
沙耶在婴儿车前蹲下,抱起宝宝说「你看」,让他隔著栏杆看蜻蜓。裕介发出笑声,似乎发现了昆虫,也或许是喜欢从高处向下望。
忽然间,沙耶听见远方传来呼唤她的声音,转动脖子一看,只见披头散发的女人朝她跑来,后面跟著跌撞的小小人影。
「不要冲动!」
沙哑的声音大叫。
沙耶为之一愣,女子—当然是绘里香,穿著高跟凉鞋,以无法想像的速度奔来,用力抱住沙耶大喊:
「不可以带著孩子自杀!」
「自杀?」
沙耶困惑呢喃。裕介突然被人抱住而受到惊吓,慢了一拍大哭。大也迟迟追上,累瘫在栏杆下。大也刚满四岁,禁不起如此激烈的冲刺。
「咦?」绘里香气喘如牛地拨起汗湿黏在脸上的红发。「是我搞错了?从远方看还以为你要跳下去呢。」
沙耶哭笑不得,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