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车上这么空,没差吧?你好意思自己坐著,让小孩子站著?」
「这是教养问题,我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占位子。现在的年轻妈妈真不像话,穿得花枝招展,一点常识也没有,难怪引发一堆奇奇怪怪的社会问题。」
男人不悦地放话。沙耶手足无措,抱紧小裕,他却愈哭愈大声。
「唉,吵死了!吵死了!别带小孩上电车骚扰其他乘客!」
「对不起……」沙耶身子一缩,用小声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歉,话还没说完便吃了一惊。男人应该也是,因为绘里香突然双手掩面,「呜哇」地发出号泣。
「不能带小孩搭电车……要怎么往返医院?」
「医院?」
男人一脸错愕,反问道。
「是的,很远的大学附设医院,车程三小时。这孩子出生就生了重病,连搭车往返都是很大的负担,真的很可怜,你却要他站著……你家的孩子或许很健康,但别人家可能有难言之隐啊。说我花枝招展?我不去陪酒,谁来付孩子的医药费?你以为我喜欢穿成这样?我受够了……活著好累……我好想死。」
绘里香一鼓作气说完,掩面痛哭。
其他静观其变的乘客纷纷对男人投以谴责的目光。男人神情羞愧,脸色发青,口中咕哝道:「我没有……」
过了一会儿,电车抵达佐佐良车站,两对母子下车,男人想必松了一口气。绘里香依然悲伤失落地垂下肩膀。车门在背后关上,电车驶离月台,带走了尴尬的气氛。
「绘里香,」沙耶轻声搭话。「我……我不知道你和大也过得这么辛苦……讶异到一时说不上话……」
语毕,只见绘里香身体微微颤抖,紧接著宛如喷出种子的凤仙花,爆笑出声。
「假的啦,全是我胡诌的。我是因为喜欢才这样穿,大也更是健康宝宝。」
绘里香精神抖擞地用力挺胸。
「呃,所以是……」
「我高中参加过戏剧社,曾经想当演员,看起来完全不像假哭吧?」
「原来是假哭……」
「当然啊。」绘里香见沙耶目瞪口呆,忍不住哈哈大笑。「对付团块世代16的老头子,可歌可泣的故事最有效了。啊—爽快多了。这些人喜欢高声谈论教养,实际上回家一定全丢给太太做,等孩子出状况,再理所当然地把责任推给太太。他太太一定很讨厌他,真可怜。」
说归说,绘里香神情丝毫不带同情,转头对孩子喊:「走,回家喽。」大步走上楼梯。男孩拚命追赶在后。
经过这一回,沙耶完全崇拜起绘里香。懦弱胆小的她,本来就容易追随大胆主动的人,因此绘里香的搭话和提问等,并不会引起她的不适。
「你连星期天也来散步,该不会没有先生吧?」
某天在河畔公园,绘里香随口一问。沙耶想也没想便点点头,绘里香扬嘴笑说:「我就知道。」
「因为我也是,所以大概猜到了。」
绘里香提及自己是离婚,不是死别。
「说穿了就是个烂男人。脸是长得很好看啦,身材也好。没办法,我是外貌协会嘛……这就叫年轻气盛吧。」
绘里香哈哈大笑,但她现在看起来也顶多二十二、二十三岁,说不定更年轻。
沙耶还来不及回应,绘里香兴致勃勃地继续说:
「自己说似乎挺不要脸,但我长得还可以吧?所以,这孩子长大铁定是好男人。」
绘里香捧起大也的脸。比起绝世美少年,男孩看起来更像臭脸的混种犬。
之所以臭脸,大概是因为他非常话少。即使沙耶对上双眼打招呼,男孩也会立刻转身躲到母亲身后,像只胆小的小动物。
「这小鬼不是普通的怕生。」
绘里香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但总觉得她神色有异,像在找藉口,令沙耶感到哪里不对劲。
撇开这些,前往河边小公园的时光变得相当惬意,沙耶甚至开始期待偶尔能见到这对奇妙的母子。
3
「哇,好乖好乖好乖捏,小裕力气好大捏。」
阿夏婆婆和小婴儿玩著和风手巾的拔河比赛,语气中是满满的宠爱。
「拜托你,不要用逗小孩的语气跟他说话,这样会造成困扰。」
久代婆婆从旁批评道。
「唉,真是心胸狭隘。你倒说说看,我带给你什么困扰?」
「困扰的是小裕。万一他学会乱七八糟的日语可怎么办?还有,你都几岁的老太婆了,说话这么恶心,我们听了很反胃。」
「你也是老太婆啊,怎么好意思说我呢?抱歉让你反胃喔。不过,恶心也比坏心眼好啦。」
阿夏婆婆起身,粗壮的双腿「咚!」地一踩,就在这时,另一位老婆婆飞奔而来,轻轻抱起小婴儿。
「乖乖乖,家里好恐怖喔,要不要来婆婆家玩?」
她迅雷不及掩耳地套上拖鞋,从缘廊跳下院子。两位婆婆的心肝小宝贝被夺走,异口同声地大叫:
「阿珠!」
这已是沙耶家的日常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