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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爱捣蛋的孩童鬼魂。」阿夏婆婆爽快承认。「可是,请你不要说出去,媳妇会横眉瞪眼地骂我,叫我不要说谎危言耸听,害得笹乃屋关门大吉……明明是她忍受疼痛生下的小孩……自己却看不见。」
「原来鬼魂是您的孙子。」
「如果他还在世,会是笹乃屋的继承人。他真的很可爱,是家里的长孙,本来要继承旅馆。我们将他捧在手掌心,给他最棒的资源,这么做到底哪里不对?可是,媳妇至今仍为此责怪我。」
「……为什么呢?」
「因为弟弟突然说不想继承家业,但我认为他只是在无理取闹。说来可耻,弟弟从小缺乏耐心,书念到一半就不读了,所有事都虎头蛇尾,一下子就放弃。想根治他半途而废的毛病,不如叫他乾脆什么都别做。他的个性就是如此,怎么可以全部怪我呢?不过,我从小就说要让哥哥继承旅馆,可能冷落他了。他认为现在才要他继承旅馆,实在非常自私,所以才会生气拒绝吧。」
「我好像可以体会他的心情……」
「唉,连你也责备我。反正都是我的错,孙子才不肯回家,儿子也成天做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是我的教育方针出了问题。」
「什么白日梦?」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一点无聊小事,请你忘了吧。哎呀,我竟然在客人的房里待了这么久,真丢脸,你应该想好好休息吧。吃点馒头,配点茶吧,这样才能产出许多好喝的奶水,宝宝喝了会睡得特别香甜。你自己也要睡饱,才会分泌奶水呀……懂了吗?我差不多该回去了,需要什么尽管说一声。哦?都不缺?那请慢慢休息……」
阿夏婆婆准备离去,但她推开门板后,再次停下脚步回头。
「哎呀呀,拖鞋回来了,这孩子真爱恶作剧……」
语毕,阿夏婆婆露出疼惜的微笑。
5
沙耶轻轻推开房里的纸门,脸凑向玻璃大门。屋内的灯光流泄而出,对比之下,使屋外灯光照不到之处显得更加漆黑。
她转开旧式螺丝锁,「叽……」地推开滑轨上的玻璃门,夜风宛如久候多时,咻地刮进屋内,室内空气顿时焕然一新,总觉得气氛也为之一变。
户外虽然一片漆黑,但是并不恐怖。由于伸手不见五指,沙耶将门大开,照亮眼前的院子。
屋檐下可见裁切成方形的脱鞋用石,似乎称作石阶石,上方整齐地排放著一双儿童拖鞋。蓝色拖鞋看上去十分老旧,上面印著类似假面超人的图案,已经磨损到看不清楚。
儿童拖鞋彷佛在对她说:「请。」
沙耶的脚和一般成年女子相比,算是非常小。她轻轻以脚尖夹住拖鞋,脚跟虽然凸出去,但不影响走路。
沙耶穿著儿童拖鞋走下院子,鞋底触感柔软,宛如走在高级地毯上,身体向下一沉。仔细看,原来地面长满青苔。沙耶产生一种穿鞋闯入其他客房的错觉,甚至感到不好意思。
户外空间静谧得不可思议,难以想像围篱外是车水马龙的一般商街或住宅。
沙耶走了几步,讶异笹乃屋竟如此地幅辽广,因为从面向马路的正门看不出端倪。院子里有可采竹笋的竹林,还有一座水池,可惜黑夜里什么都看不见,无从欣赏。耳边不时传来哗啦水声,池里或许养著鲤鱼。帐房前摆的导览手册内容提到,主屋是明治时代的建筑,经过一次次的修复改建及扩建,形成相当复杂的结构,白天出太阳时前来观赏,应该能体验到趣味横生的怀旧氛围。然而现在天空薄云笼罩,建筑物沐浴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诡异又恐怖。
忽然间,某处传来「啪」的乾燥声响,沙耶吓得身子一颤,不过她知道这是木材过于乾燥时会自然发出的噪音,母亲生前曾用「家在哭」来形容这种现象。沙耶不清楚其中原理,只觉得「愈老的房子似乎愈爱哭」。如果新建的屋子会发出噪音,会担心是偷工减料。沙耶至今住过的家,每一栋都是「爱哭鬼」,刚搬的新家因为是老房子,想必也是爱哭鬼。
正当沙耶有意无意地思忖之际,忽然出现一道人影,吓得她停下脚步。
一名女子走在连接主屋约十公尺的长廊上,身穿蓝染浴衣,并未披上外套,怀里揣著一样物品,头发凌乱散落于肩膀及背,脸看不清楚。
沙耶听说今晚没有其他女客。
那么,这名女子是谁?
「等等……」
沙耶想叫住她,声音却卡在喉咙出不来。她穿著儿童拖鞋追上去,但实在跑不快,眼前竟又出现巨大的观景石挡住去路。沙耶宛如鸭子学步,摇摇晃晃地绕过巨石,眼看就要追丢女子。
沙耶正要冲过去,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她。
原来人在太过害怕时,连声音都叫不出来。目睹丈夫出事时也是如此,沙耶噤若寒蝉,背部僵住。
下一秒……
佐佐良 沙耶……
笹竹叶子的摩挲声彷佛如此低语,沙耶顿时放松力道。
「……老公?」
沙耶回头问道。
背后站著笑出皱纹、光著脚丫的阿夏婆婆。
「—没错,是我。沙耶。」
阿夏婆婆以乾哑的声音说,沙耶认得语气。
沙耶宛如孩童一般,迅速将脸埋进阿夏婆婆温暖柔软的胸怀。对方也抱住沙耶的背,手臂强而有力。
「我……我听说这里闹鬼,忍不住出来找。找到之后,我想请教他如何见到你。你发现了,所以特地赶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