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笹之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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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母亲带著宝宝,于黄昏时刻造访。即将西沉的太阳在平缓的山头露出一角,随即如仙女棒的火花,在斑驳飘移的云彩间乍现当天最后一道光后,就此消失。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

  母亲落寞的神情,以及无依无靠的氛围,与落日十分搭衬。再仔细瞧,她虽然长得清秀漂亮,却少了人母的坚毅,多了几分女童的稚气,眼神不知所措,宛如被父母遗弃的孩子,简直就像「黄昏下的迷途小孩」。

  少妇为何带著脖子未长硬、顶多三个月大的新生儿,在傍晚时分现身呢?

  旅馆笹乃屋的小老板娘心生疑惑。

  她不久前才坐进帐房,猛烈地拨算盘。近日开销大增,令小老板娘头痛不已。部分屋顶需要修缮、消耗品的库存用罄、现有设备年久失修,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经济如此吃紧之际,团体预约或出借宴会场地等能赚钱的生意就是不来,无论怎么算都入不敷出。小老板娘双眼含泪地拨算盘,苦思如何从影响不大的小地方著手省钱,以度过难关。

  即便她正在进行某种比高等数学复杂的精算,依然本能性地察觉玄关有人。小老板娘抬起头,望向钉了修补木条的雾面玻璃门,一道疑似推著大型推车的模糊人影恰巧停下脚步,呆立不动。正当小老板娘开始心烦「到底要不要进来」,人影轻轻推开玻璃门。

  「不好意思……」

  少妇怯怯地出声。小老板娘挺直背脊,宛如现在才察觉一般,露出工作练就的亲切笑容说:「您好,欢迎光临。」急忙摘下眼镜,将鬓毛塞到耳后。

  「请问今晚还有空房吗?」

  少妇面带潮红,声音小到听不见尾音,个性似乎很内向,是时下罕见的类型。

  小老板娘大感惊奇。旅馆何来不欢迎客人的道理?遑论现在非假日,又属淡季,笹乃屋没有客满的问题,坦白说,生意差到门可罗雀。

  然而现在治安不好,城乡皆然,如果可以,小老板娘并不想收临时投宿的可疑分子。她当然不认为眼前看似软弱的少妇会突然化身抢匪,但总觉得少妇会在隔天早晨无声无息地消失,不仅没付钱,可能还会留下不到三个月大的婴儿。

  小老板娘因而考虑数秒,然后笑吟吟地回道:

  「我们还有空房,不过本区旅馆规定,临时入住的旅客需要出示身分证。噢,别担心,只是形式上的规定,我们也觉得很麻烦呢。呵呵。」

  小老板娘略微刻意地掩嘴笑。她认为当旅馆老板娘就像女演员,从事服务业,或多或少需要演技吧。

  「呃,健保卡可以吗?」

  少妇放下背包翻找,在尿布和奶瓶堆里找出妈妈手册,拿出夹在里面的健保卡。小老板娘说「请借我确认一下」,接过健保卡后,快速记住上面的姓名地址。

  「好了,谢谢您。麻烦您在这边填写资料。」

  少妇翻开妈妈手册的笔记栏,仔细抄下上面写的地址。

  「哎呀,原来您住附近。」小老板娘惊叹道。「健保卡上写您住东京……」

  「啊,抱歉没说明清楚,我今天刚搬来。」少妇抬起头,惶惶不安地说:「因为一时疏忽,水电还没弄好……我一个人住不要紧,可是照顾宝宝不方便,只好住旅馆……」

  「原来如此,辛苦您了。」

  小老板娘微微一笑。原来如此,看来少妇应该不会丢下孩子逃跑。

  「为您准备一楼的房间,『萩之间』好吗?房门口是洗手间,不必担心将宝宝留在房内太久,旁边就是楼梯,就算宝宝半夜哭闹,也不怕吵醒隔壁房的客人喔。」

  言下之意是房间不好,然而少妇的眼神充满了感谢。

  「真抱歉,劳您费心了,谢谢您。」

  小老板娘急忙补充道:

  「要洗澡时和我说一声,我们的澡堂能提供家庭包场。视时段和情况而定,或许还能使用大型浴场喔。我会另外为您准备加大的坐垫和毛巾。」

  这是为了方便给宝宝躺。少妇更加感激地说:

  「抱歉,谢谢您细心为我打点。」

  「需要什么尽管说一声,别客气。」

  小老板娘细心和善地微笑说完,朝里头一喊:

  「妈,我带一位客人进房。」

  老板娘一家住在帐房内侧,婆婆终日无所事事地坐著发呆,转动满是肥肉的脖子说:

  「胜子呀,是两位客人才对。」

  小老板娘轻轻耸肩,她嫁入夫家足足二十五年,如今旅馆大小事几乎由她掌管,婆婆却依然会在一些小地方挑东挑西,死也不肯让出老板娘之位。

  不过,小老板娘勇于承认自己的疏失。即使只是出生数个月的小婴儿,仍应算是一位客人。

  「带两位客人进房。」

  小老板娘修正用词,拿出客人专用的拖鞋。少妇轻轻抱起婴儿,婴儿旋即放声大哭。

  「哦,原来还有小宝宝啊。」

  婆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老板娘再次感到无奈。

  —妈最近有点健忘。

  家有老人,总会尽量委婉,不要直接提到「失智」。正如家有即将面临大考的孩子,总会极力避免使用「掉落」或「失败」等词汇。

  小老板娘迅速调整心情,礼貌性地敦促茫然站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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