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位》亦是如此,其中一章即为书信体。两书的主角都是大学英文教授,这也是共通处。若考量到其间存在着乔伊斯,或许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更有意思的是,《鸣海仙吉》的最后一章采“戏曲”形式,《换位》则为电影“剧本”。
毋庸赘言,构成故事的书信、演讲、手记和各种报导,皆是每个“登场人物”书写或口述的。可是,整理出最后一章的“戏曲”、“剧本”的是“作者”。换言之,置入的这一章性质大相径庭。说穿了,等于是“形态不同的另一种叙游说明文”。
既是“叙述说明文”,就不能当戏曲,也不能当剧本——倒没这回事。倘若放在这里,毫无疑问亦可变成“小说的文章”本身。
《换位》与《鸣海仙吉》,跨越海洋的东西两端与时间,却不约而同在结尾采用此种形式,大概便是所谓“表现的必然”吧。况且,洛奇和伊藤整其实都具备评论家的资质。在现代,这样的人执起“小说”之笔时,走向此般形态或许是理所当然的生理现象。
我突然觉得,自己正从远方对那男人娓娓诉说这些想法。
另外,我还有别的事想问他。
在喜筵会场的大厅时,他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致词任务,所以无暇分神。但,搭电车回家时,不知他会看什么书。
筵席中有诗歌,有曼陀林演奏,有代表两家的谢词。
散场时,经过站在入口的新郎新娘面前,天城小姐忽然伸出手,于是我俩相互一握。
步出大厅一看,编辑部的同仁围成一圈。榊原先生将新人送的回礼用力往我一推。
“喂,你是负责婚礼招待吧?”
“对。”
“我朋友在丧礼时坐收礼台,把兑换券交给来宾说‘回去时,请领取喜宴回礼’,惹恼了别人。”
主编小杉先生接话:“丧礼只记账,东西应该是事后才寄。”
我依为数不多的经验应道:“啊,我家是当天给。我一直以为原本就这样。”
习俗往往因各地民情而异。
“可是,不好掌握丧礼会来多少人吧。”
这我请教过母亲大人,所以早有答案:“通常会多订一些,事后有多余的再退还业者。丧礼的各种善后处理很麻烦,不是吗?所以,与其在意丧家怎么寄送,不如直接领走,才是替丧家着想。”
“今天真不好意思。”我赶忙转身,只见饭山先生的父亲深深一鞠躬。“承蒙帮忙,非常感谢。”
我们聊着不合时宜的话题,所以我有点慌张。
“哪里。”
饭山先生的父亲十分客气,连我这种小人物都专程来道谢。
这么东拉西扯之下,包括那个男人在内,围绕饭山先生的那群宾客已不见踪影。我原本想走到他身旁,问声:“您去听过《安魂曲》吧?”
有一点点……遗憾。
04
话说,之前年底大扫除时,我曾打开塞在壁橱深处的茶箱,发现手工制作的和纸线装书。那是曾祖父翻译的格林童话,题名为《家庭小说德意志昔日谭》。
虽非《换位》或《鸣海仙吉》,但每篇的翻译文体都不同。配合作品内容,有时是狂言风,有时是净琉璃风,费了不少心思。
我重新体认到,“我家的老祖宗也很厉害呢”。父亲那边的叔叔,和父亲自己都博览群书。于是,我不禁对夹在这祖孙三代中间的祖父感到好奇。晚餐时,忍不住试问:“爷爷也很爱书吧?”
父亲回答:“对,藏书很多,简直是汗牛充栋。比较珍贵的我和龙磨都平分了。”
龙磨是叔叔的名字。据说是取自江户时代的学者,寓意大致是希望能够见贤思齐。一辈子活在德川时代的人,想当然耳,取名也特别文绉绉,对当事人或许反而是种困扰。
“爷爷没写些什么作品吗?”
“他念书时投稿的童话剧本,会被杂志社录用。”
“哦,很长吗?”
“不,似乎是单幕剧。他说某剧团在电影院上演过。”
“在电影院?”
“以前偶有这样的情况,因为文化会馆和音乐厅之类的场所不像现下那么多。”
“那剧本没留下?”
“对。”
“好可惜。”
听我这么说,父亲思索一下,开口道:“日记倒是还在。”
“啊?”
“你想看吗?”
“嗯。”
和窥探名人日记不同,这不是别人家的事,有种乘坐时光旅行机的感觉。
吃完饭后,父亲拿来两册笔记本。布封面灰扑扑的,不晓得是原本如此,抑或褪色所造成。
“这是什么时候的?”
“爷爷大学期间,约莫是昭和初年。”
“那时他单身?”
“当然。他寄宿在高轮的友人家,往返三田通学。”
“那年头的大学生很值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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