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菜。附带一提,若有人想试查,‘华尔道夫’的拼法为‘W—a—l—d—o—r—f’,‘沙拉’则是‘s—a—l—a—d’。那么,在‘沙拉’的注解中,想必会出现名词‘salad days’,意思是‘不成熟的青年时代’……”
他引用莎士比亚的名句,赠予新人。我不禁暗暗称奇,真是非常巧妙的导入法。
英文教授与莎士比亚。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一个故事,内容围绕着“请举出应该看过,但其实没看过的书”的可笑游戏。
游戏名为“屈辱”,需要五个人。自己提出的书,其他四人看过得四分,三人就是三分。英文系教授玩得兴起,不小心脱口泄漏大秘密——他竟然高喊“哈姆雷特”。
这出自大卫·洛奇[202]的《换位》(Changing Places; A Tale of Two Campuses)。
我当下赫然一惊,谜题终于解开。
我晓得刚刚那男人是谁了。还在念大四、准备写毕业论文的秋天,我开始在岬书房打工。那时,饭山先生送我一张白辽士《安魂曲》的门票。而去三得利音乐厅聆赏当天,身穿蓝西装、坐在我旁边位子看书的,就是他。
爱书的人,想必都会好奇别人在读什么书。虽然只瞄一眼,但那本书很奇特,我印象十分深刻:心底不住纳闷着究竟是怎样的内容。
直到去年,我看了洛奇的《好工作》(NiceWork),发现有趣得要命,于是好奇起作者还写过哪些书。然后,我选择翻开《换位》,埋头读一阵子,才发现是当时那本书。
登场人物的史沃娄,及连续数行反复出现的“呜、呜、呜”,我都记忆犹新。
“……原来如此。”
我不假思索地咕哝。可是,一旁的榊原先生压根没注意到,只顾轮流拿起葡萄酒和啤酒,像设定好的机器人般一口接一口猛灌。
蓦然回首,即便是多年时光也恍若一瞬。早推向记忆长河彼端的那晚,眼下鲜明地复苏。对当时在邻座看书的那个人,我萌生一股亲近感。
掌管音乐的指挥棒挥动那一刻起,我们并肩聆听一小时的《安魂曲》。
结束后,我目送那没入秋天街头人潮的背影良久,油然心生一阵感伤。假如有缘,他日或许能重逢。不,纵然见不到面,只要继续看书,说不定哪天便能邂逅那奇妙的一页。
“可是,话说回来……”
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吗?这和碰上红包大盗的机率一样稀罕吧。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苦等五百年,才总算遇上三藏法师。幸好是孙悟空,一般人早变成干尸了。不不不,即使经过五百年,也很难过上这种机率。于是,我立刻念头一转。
这根本不是偶然。那时,饭山先生手上的票不止“一张”。
仔细思索,“白辽士的《安魂曲》”不像饭山先生的兴趣,倒像天城小姐的喜好。
简而言之,他原要安排约会,不巧时间无法配合,所以多出两张票。
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古典音乐会的门票不便宜,按理,会先询问有没有朋友愿意买。他逮到一个,就是那男人,却遍寻不着下一个牺牲者(白辽士先生,对不起)。“也罢,卖掉一张很幸运了。”他想着便把剩下的票送给女同事,应该没错。
——这推论不是挺合理的吗?
03
若是与饭山先生有这般交情的人,那么,来参加婚礼,甚或上台致词也不足为奇。
积藏的疑惑能够顺利解决,实在很痛快。
我开心地望着那个人在司仪的介绍下起立。他的身材中等,面貌沉稳,
浓眉下的双眸注视着新郎新娘。
“饭山先生、天城小姐,恭喜你们。”
麦克风传出他的话声。他相当懂得掌握重点,内容温馨。最后,他露出混合“伤脑筋,总算平安完成任务”和“祝你们幸福”意味的无辜微笑,倏然一鞠躬。
“你干嘛?”
榊原先生像被小事无端触怒的武士,冷然睨视我。
“啊?”
“你似乎拍手拍得特别热烈。”
“有吗?”
虽说是几年前的往事,但我们好歹是在音乐会并肩而坐,同享过一段时光的交情,自然想支持一下。何况,还有爱看书的共通点。
石垣凛[203]的《举手遮焰》中提过,战争刚结束时,年轻的她出门买蔬菜和白米,在车站听见警察取缔黑市物资的风声。“我鼓起勇气,向走近我身旁的中年男子打探:“请问今天有取缔吗?’我不记得对方怎么回答,只记得他是刑警。”于是,一大群人遭警察带走,没想到“我在车站前过上的人就在警察之中,他凑过来看等待做笔录的我翻开的文库本,主动说‘是皮耶·罗迪[204]啊’。我当时在读《阿菊姑娘》。之后,他和负责的警官咬耳朵,白米外的东西全让我带回家。”
这种忍不住想瞧瞧是什么书的心情,及爱书人间隐约相通的归属感,我十分能够体会。
讲到这里……对,读完《换位》我有个感想。
学生时代,我会在神田的旧书店,买过新潮文库出版的伊藤整[205]的《鸣海仙吉》。那是从店门口一律特价百圆的文库本中翻到的。书很干净,但毕竟年代久远,石蜡纸上四处都有滴到江户紫(不是颜色,指海苔酱菜[206])的渍痕。书腰上写着“现代日本软弱的奥德赛[207]的彷徨”。试读之下,最吸引我的就是各章时而演讲、时而采用札记形式的写法,相当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