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喜欢这种解决一件事、做完一件事的感觉。
晒衣竿分别位于门口可见之处,以及屋后。内衣类自然是拿到后头,在枫树树枝和檐下绳索之间架上短竹竿。日常中,家人磨合出的生活模式会逐渐定型,又随之变化。自从姐姐缺席,那部分冒出一块空白——晒衣竿上少了她的衣物。
约一年前起,早晨总有只戴红项圈的黑猫穿越院子。通常那是我们吃完早餐要出门的时刻。
黑猫大摇大摆地昂首阔步。我站在走廊上,隔着玻璃窗一路目送它。只见黑猫行经树丛前方,跳上后面的砖墙,再跳下地,就此消失。不过,它纯粹是路过,不会胡乱捣蛋。
“不晓得它要去哪上班?”
母亲大人附和我:“每天早上它都很准时呢。”
或许是前往猫咪事务所。姐姐已不在家,看不到“猫咪上班”这一幕。类似的琐事,令我不由得感到“我们家也进入了新时代”。
话说,即使不是猫,人人也都有固定的行为模式。
晾衣服时,我常听录音带。之前去逛量贩店,由于价钱实在太便宜,忍不住买下超轻巧的手提式音响。操作键上标示的不是“PLAY”之类的洋文,而是“播放”和“停止/取出”这种国字。尽管想着这对老人家或许很方便,最后还是自己拿来用。我把音响放在脚踏车后座,调低声量,播放圆紫先生的《天狗审判》。
这是个谈“好奇”的落语段子。
内容描述酣睡的八五郎表情变化万端,引发妻子的好奇,遂问他方才做什么梦。他不肯透露,夫妻俩便吵起架。来当和事佬的阿熊,弄清争执的原因如此无聊,当场目瞪口呆。好不容易平息纷争,剩两人在场时,阿熊问:“是不能对女人说的梦吗?”他不肯吐实,于是双方大打出手。房东出面劝架,亦为之果然。等与房东独处,“总该可以告诉我吧?”他仍紧闭着嘴,气得房东赶人,叫他收拾包袱滚出去。八五郎觉得这太没道理,告上衙门。官老爷也听得瞠目结舌,训斥房东一顿,就此解决本案。“啊,慢着,八五郎。”官老爷留下八五郎,然后……
故事就这样不断发展下去。第一次听时,我不禁叹服“实在太有趣”。
梦的世界属于个人所有。当事者不讲,谁也无法偷窥。那是绝对之谜。若想窥探,便会产生奇妙的焦虑。
虽然猜得到,但别具匠心的结尾,依旧教人会心一笑。
我用力扯直衬衫的下摆和袖子,将衣架腾出间隔逐件挂上。手提音响的声量刻意放低,所以邻居应该听不见。假如听得见,就会发现一个配合结尾伴奏的节拍挂衣架的怪女孩。
10
天城小姐把约定的极短篇装进出版社信封交给我。
之后,她在茶水间补充说明:“我可没偷偷摸摸,已事先知会过赤尻小姐。”
“这样啊。”
“毕竟还是得征求原作者的同意。我打给她说……”天城小姐转为讲电话的语气,“谈及谜题小说时,顺带聊到你写的那篇故事,就忍不住告诉出版社的女同事。她很有兴趣一读,方便吗?”
“然后呢?”
“她回答‘没关系’。没料到,经过十分钟左右,她又打来表示:‘等那女孩看完,我想听她的读后感。’”
“哇。”
“这要求十分合理,虽没得到你的同意,我仍做主替你答应下来。不要紧吧?”
“当然。”
我觉得自己像突然被出了回家作业的学生。
那天在返家的电车上,我打开信封。只留框线的办公用白便笺上,满是黑色钢笔笔迹。我已看惯印刷稿和文字处理机打的原稿,莫名有种新鲜感。纸上几乎没修改的痕迹,观察运笔方式,也应是一鼓作气完成。开头即是题目《奔来之物》,作者并未署名,直接便进入正文。
与其说是黄色,看起来更像暗沉的橘色,狮子陷入沉思般垂着头。
我的颈脖缓缓渗出汗水,并不是因为炎热——那种非洲道地的炎热,而是恐惧笼罩全身。
远处那头巨大的猛兽,具有岩石般的确凿存在感。相较之下,我似乎比袖珍辞典的一角还要轻薄,还要靠不住。
“非洲道地的”这种说法有点拙劣,非洲其实也分很多种情形吧。究竟是如何的炎热,我完全无法领会。
比起气温,赤尻小姐显然更想快点交代“故事的舞台在非洲”。可见她当时写得多么仓促。
亚瑟斜睨着我,端整的唇角浮现嘲讽的笑意,无声低语:你赢得了吗?被试探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何况获胜也不值得骄傲。我该战胜的是自己。
玛丽安喘着大气,定睛注视狮子。忆起三年的婚姻生活,我窝囊地鼻头一酸。不久前,和她在一起便犹如置身空气中般自然。那时我深爱着她,现下爱恋依旧。
这是欧美人的名字。根据到非洲狩猎来想像,主角应该是富有的美国人吧。
热风扫过干燥的大地。狮子面带忧郁,抬起宛若巨石的脸孔。草原一望无垠,勾勒出地平线的群山,空虚而遥远。不知为何,脑海浮现夏风吹过高中校园的景象。彼时,我甚至不晓得世上有玛丽安这个女子。怀抱着茫然的未来,我只是活在当下。
这个“高中”也欠缺说服力,感觉假假的,大概是取自日本高中夏天校园的印象。天城小姐提过,作者原是为发泄郁闷才写出此文,莫怪会脱离现实。
另外,“脑海浮现往昔的风”,令我联想到天城小姐上次提过的字眼,小紫的“括弧之前”。当时,天城小姐或许也忆起这个极短篇。果真如此,这算是“我”与玛丽安貌合神离、渐行渐远的故事吧。而亚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