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架上咖啡滤纸,一点一点地注入,耐心等待。过程犹如做理科实验,非常有趣。尽管是临时起意,此举果然正确。滤纸上留下的白色结晶,干燥后成为漂亮的盐巴。
我和姐姐通话,得知他俩是将海水煮沸熬干后,拿到太阳下晒。据说摸起来刺刺粗粗的,没变成粉末。
“滤过一次似乎比较好,我的成品瞧着比市售的盐细。”
那很像某种东西,我一时讲不出所以然,于是姑且道:“虽然没看过,可是感觉很像大麻。”
姐姐嗤之以鼻。
“又没看过,亏你也敢说。”
“人是有想像力的嘛。但这么一提,我便不自主地思索起,大麻或许能溶在水中夹带过关。”
话题愈扯愈危险。
“总之,你的成品非常细密?”
“嗯。”
“那么,难道是我的混有杂质吗?”
“唔,滤过的水也是白色的。”
“味道呢?”
“当然是盐味。”
“我的很苦。”
“啊,如此说来,排出的就是‘卤水’。”
放下话筒后,我翻阅《广辞苑》。没错,字典上的解释是“熬煮海水制盐后剩下的母液”。换言之,就是生出盐这个孩子的母亲,据说也称为“苦盐,苦卤”。嗯,当妈妈真是了不得的大事。
这时,我忽然想到质地细致的盐巴像什么。
不是大麻,是龙角散,我不由得露出微笑。这药粉与我有段回忆。小时候,听父亲边服药边喊“好苦”,我立即拿小汤匙舀一口,说声“我敢吃”便放进嘴巴,只为得到夸奖。小孩子这种生物,真猜不准会有什么意外举动。最后,我有何下场就请各位自行想像。如今,那已成为带着微微苦涩的往事。
话说,结婚之后孕育的可不仅盐巴。去年秋年,姐姐夫妻迎来爱情结晶,我也升格为“阿姨”。
呱呱坠地的是个小女娃,和姐姐一样有双大眼,非常可爱。在医院头一次见面时,护士小姐抱着宝宝从新生儿室到姐姐床边。据说,婴儿最好打第一天起就偎在母亲怀里吸奶。
“她在瞪人耶。”姐姐轻轻挑眉,开心地说。
眼睛还看不见的稚嫩幼儿,居然便给人这种印象。我内心浮现强烈的预感,诞生了一个极富个性的生命。
我家后继有人,当然是喜事,但孩子的妈是我从小熟悉的姐姐,光想就十分不可思议。
见宝宝仰身哭泣,我试着接过来抱,手绕到她彷佛会软绵绵弯曲的背部,哄着“没事、没事”。她怯生生地颤动双唇,哭声不久便停止,真是听话的乖孩子。
姐姐夫妻回娘家时,我再度见到宝宝。小外甥女宛如喝下神奇国度的药水,愈长愈大。
姐姐和我差五岁,“顺利”的话,五年后我也会抱着自己的小宝宝吧。但是,我很忙,光往返于住家和出版社,转眼便过去一天,连碰上麻烦的机会都付之厥如。身为姨字辈人物,多多少少,仍有那么一丁点焦虑。
好了,言归正传。
“呃……所以,‘些许’到底是怎么回事?”
07
“啊,差点忘记。源氏把三公主迎回大宅,新婚嘛,头三个晚上去新妻子那里过夜是义务。可是,源氏已兴趣缺缺。他后悔做了无聊的傻事,于是向紫夫人辩解:只有今晚,请谅解云云,其实我真正喜欢的是你。之后,便冒出那句话。”
我听得兴味盎然。故事继续。
“书上写着,源氏心烦意乱颇为痛苦,至于替新郎倌打点种种细节的紫夫人则应道‘我可不晓得怎么办’。就在这前面,作者描述她‘些许,露出微笑’。”
这会儿,我不由得停下刀叉。比起食物,我加倍努力咀嚼文字,而后忍不住感叹:“真猛。”
不过,相较于“微笑”,“些许”似乎更有表情。那是望见虚无的“些许”,是带着看透一切已然结束的“客观”,纵使嫣然一笑,也能自天上冷眼旁观的“些许”。
“我认为,源氏心里毕竟仍是喜欢紫夫人的,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我萌生疑问:“天城小姐当初读的是古文吗?”
“基本上是的,趁着高中放暑假的空挡。”
我不禁叹息:“就是有你们这种人。”
她居然是法文系毕业的,害我这本科生无地自容。当时,我可是好不容易勉强念完现代语改写版。虽然想过至少《若菜》[196]上下该看原文,终究没实行。
“高中的国文老师讲课很有意思,我才会想瞧瞧原文。其实我根本没注意细节,只是囫囵吞枣。”
“你那种阅读能力,我真想效法。”
“这点小意思算什么。”
“对了,不是有两大‘些许’?另一个呢?”
“另一个嘛,是我准备升学考试时读的《竹取物语》。”
“赫映姬[197]吗?”
“那是暑期进修讲义里的一篇。故事中的女主角,不是出难题要求婚者先送上稀世珍宝?其中,她向石上麻吕索取的是‘燕子的子安贝’。”
“噢,就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