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朝雾 奔来之物

是现今的老爷爷、老奶奶。”

  “对,难怪源氏会答应这桩婚事。人生如槁木死灰之际,忽然有个国中女生问他愿不愿意跟她结婚。”

  “即使表面上迟疑,内心肯定也极为兴奋。”

  “否则他就不会答应了。”

  “这同样令人火大。”

  “站在女人的立场,真的很想骂‘搞什么啊,死鬼’。”

  天城小姐拿着餐刀,用力戳进猪脚荷包。

  “喜欢幼齿美眉,不仅是中年男子的返祖偏好。他会成功养育小紫,从那角度看来,他也会渴望‘梦想,再重温一次吧’。岂料,三公主并非有问必答的类型。更重要的是,有一个决定性的差异。置身于时间洪流中的他,没能认清这点。换句话说,小学生和高中生或许还谈得来,但国中生和中年欧吉桑的世界可有天壤之别。”

  我思索一下,“好比装年轻,聊的却是披头四?”

  天城小姐噗哧一笑。

  “可能有些夸张,不过基本上就是那样。察觉自己错得离谱的源氏向紫夫人道歉时,已于事无补。人心是很复杂的,无法再契合相通,也无法重拾旧爱。不过,此处以‘恍若无事’形容紫夫人。”

  “恍若无事”如果等同现下的“冷淡无情”,书中应该不会写“可是,恍若无事”。古语中,那是什么意思?我忐忑地暗想。

  “换言之,就是‘表面上佯装毫不在意’。”

  “噢。”

  “被请出去的源氏和三公主共枕时梦见紫夫人,于是,他冒着大雪回到紫夫人的住处。咚咚咚,他拚命敲门,可是效忠女主人的侍女假装没听见,怎么都不肯放他入内,罚他吃闭门羹。好不容易进屋后,他走到她身边,扯下被子,赫然发现被子是湿的,原来她在哭。这段描述也令人印象深刻。外表不轻易显露情绪的人落下的泪水,格外打动人心。”

  天城小姐眨眨眼,继续道:“我啊,读到这里,忽然觉得‘紫夫人似乎一辈子都在泪水之间度过’。”

  “泪水之间?”

  “对,一开始是‘小紫’的泪水。初登场时,她还十分年幼,没察觉源氏在偷窥。她低喃‘小麻雀逃走了’,伤心欲绝地嘤嘤啜泣。”

  “啊……”这是故事里出名的一幕,高中时老师教过原文。

  由于“麻雀飞走”的失落感,她当场痛哭,揉得双颊通红。

  “那是她流下的‘孩童’之泪。然而,偷窥的源氏却把小紫当成‘女人’看待。若源氏没觑见,那一幕其实只是她人生微不足道的瞬间。”

  “说得也是。”

  “可是,这男人将她的一生就此定形。由此来看,这些泪水应可视为她一生的括弧之始吧?”

  “是。”

  “而沾湿被子的,则是结束那括弧的泪水。男人,已在墙壁的另一头。原本深居春霞山的小紫,在飘着冬雪的世界变成紫夫人。随着时光一同失去的不是小麻雀,她再也不能尽情地哇哇大哭,那是成年人的泪水。”

  “……无论哪一种她都非有意展现,不过是源氏凑巧撞见。”

  “是的。”

  “离开括弧,她的人生就结束了吗?”

  “所以,她才想出家当尼姑吧。不过,那一刻,画上括弧前的那段透明的童年时光,或许会蓦然浮现心头。那段没有爱的束缚,也没有背叛,无牵无挂的岁月。”

  眼前的天城小姐,彷佛正透过彩色玻璃窗眺望明亮的外界。

  06

  男女之爱,很麻烦,也很辛苦。不过,这种麻烦事若完全没发生,也会变成焦躁的原因。只能说,夫复何言。

  重读漱石老师的《我是猫》,第三早有这么一节:

  某日,按惯例吾辈与小黑躺在温暖的茶几下闲聊,他又旧调重弹地吹嘘老掉牙的光荣历史;之后向吾辈提出这样的问题:“你到目前为止,抓过几只老鼠?”虽然吾辈自认知识较小黑发达许多,可是说到腕力与勇气,早有自知之明,终究无法与小黑相比,只是面对这个问题时,仍不免吞吞吐吐。然而事实就是事实,总不能骗人,因此吾辈回答“其实我一直想抓,但至今尚未捕获”。

  以前看这本书时,约莫会不当回事地草草翻过此段,如今,我倒很能体会“吾辈”的心情。

  噢,讲到我家的大事,姐姐已在前年结婚。

  对象是我也接过电话的那位鹤见先生。两人在农历十月的良辰吉日行礼成婚,接着便去南方热带岛屿蜜月旅行。然后,除麻袋装的咖啡和木雕人偶之类一看就像纪念品的玩意,还带了别的东西回来。那是以保特瓶收集的当地海水,足足盛满两瓶,分量挺多的。小俩口将其中一瓶送到家里给我。

  “你喜欢这种东西吧。”

  不愧是姐姐,相当清楚妹妹的喜好。外表只是普通的水,但想到这是远从南十字星闪耀的天际空运而来,便觉得格外珍贵。我定睛凝视着问:“这是在什么地方取的?岩岸?沙滩?”

  “是浅滩。放眼望去尽是翡翠蓝的海水,且有热带鱼在脚边嬉游。”

  还真像蜜月旅行会去的地方,我忍不住想吐槽。

  不过,海水放久也会腐臭吧,我不禁担心。此时,姊夫大人冷不防发话:“做成盐巴就好。”

  我当下茅塞顿开。姐姐夫妻返回爱巢后,我把海水倒进温牛奶用的小锅试着熬煮。大概是含有相当多的盐分,最后变得很浓稠。我在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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