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更深入的领会,没出版成书十分可惜。于是,我战战兢兢地提议,居然瞎猫碰上死耗子,顺利通过。总编辑大致看完稿子,要我“试试看”时,我就像中彩券头奖般(虽然我还没中过奖),当场愣住。
至于作者那边,通话后得知尚无出版计划时,说来抱歉,我着实松了口气。
“若不嫌弃,能否让敝社出版成书?”
听我这么提议,话筒彼端传来喜悦的氛围。
后续的一连串作业彷佛仍历历在目。当初那本杂志的编辑,态度也充满善意。
“真是太好了,那就麻烦贵社。”
去打招呼时,和海象一样大块头、圆脑袋的资深编辑,面对我这个新手,像拜托别人照顾刚找到工作的自家小孩般鞠躬行礼。我惶恐不已,感觉肩头扛起重担。
书名简单明了,就叫《现代诗人》。
与替自己挑衣服相比,思考封面设计的走向愉快数倍。我和作者各举出几个理想人选,凑巧其中有位画家在新桥某画廊开个展,于是我也实际去看过。最后,封面决定以水彩画风妆点,做出来的书相当雅致。
让我绞尽脑汁的,是书腰的宣传文案。据说要由责编拟稿,但无论怎么写,似乎都还能找到更适切的。经历一番苦思,我交上头先拟的“以文字演奏,以文字描绘”,因为书中拿音乐和绘画比喻、评论诗。
总编辑说太弱,在底下加上“纵谈现代诗与诗人的魅力”的说明,书腰背面再增添“后记”的摘要,才勉强过关。随着时间流逝,我不禁反省,这文案并未传达出内容所谈论的,文字可怕的那一面。
幸好,书封设计弥补了我的不足。设计者运用不碍事却抢眼的特殊字体,安排“以文字演奏,以文字描绘”,真的是赚到。一看到此书,便忍不住想拿起——这或许是为人父母的痴心吧。
一栋建筑完工前,必须动用大量的凿子与锤头,还得处理各式各样的状况。想着说不定能这样做或那样做,很容易忙个没完。以前读过的书上,某工匠有书“判断该在哪停手是最难的”,这话对极了。除经费的问题,也有必须在时限前完成的压力。恍若一步又一步地爬上楼梯,我总算熬到校稿完毕。
话说,拿到要先送给作者过目的十本样书时,我非常兴奋。不料,翻开检查,却对其中两册不太满意。目次里,连结章名和页数的某条线有一点点没印清楚,像是摩斯信号的间隔,显得断断续续。
“这种情形也是难免。”
饭山先生不当回事地说。其实,若非凝神注视,根本瞧不出来。但看在心疼自家小孩的痴心父母眼底,那就像儿女的衣服钮扣零星掉落,前襟敞开。不过,八字都没一撇的我讲这种话,似乎有些奇怪。
我很卑鄙地把那两本塞到整堆书的底下,上作者家拜访。那是一年前,某个晴朗和煦的春日。
03
基于职业所需,办公室里每天都会聊书的话题。某日,我们谈到法兰克·R·史达柯顿[195]的《美女还是老虎》(The Lady or the Tiger)。
小说是最自由的形式,变化无限。其中,有类缺少起承转合的“合”的谜题小说(Riddlestory)。不过,这当然并非半途而废,否则便失去意义了。结局刻意交由读者决定,所以故事末尾必须别有妙趣。其中的代表作,就是《美女还是老虎》。
我是在美国短篇小说选里看到这个故事的,但听大家的说法,似乎也曾登在杂志上、收入短篇文学全集,或当英语教材,甚至改编成剧本,非常有名。
很久以前的某个国家,采“美女还是老虎”的方法取代审判。被告会被带上竞技场,接着得在眼前的两扇门中择一打开。一边是猛虎,另一边则有美女等候,审判便交由命运定夺。错选老虎的下场,不言可喻。
相反地,选的若是另一扇门,便能获救。这表示上天裁定无罪,不仅不会死,还能抱得美人归。但是,无论愿不愿意都要和她结婚。
某名俊美青年和公主坠入情网,然而,平民不得与皇族恋爱,青年因此被拖上竞技场。环顾四周,他瞧见公主也出席观审。以她的身分地位,想必知道何者才是“正确答案”。事实上,公主的确晓得“美女”在哪扇门后,也很清楚那个“美女”老早以前便不知检点地朝心爱的男人频送秋波。
收到男人求助的视线,公主示意某扇门。男人于是打开。这就是故事概要。换言之,公主指点的究竟是“老虎”还是“美女”,就是留在读者心头的问题。
想当然耳,提到这个故事时,在场的女性不免会被问起:“若是你,会告诉他哪一个?”
我回答饭山先生:“自然不可能教他去开老虎那扇门。”
天城小姐说:“那样会有罪恶感,要看对方是否值得你背负‘杀人’的十字架。故事里的青年不过是外表好看,似乎并非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
“那算是公主的主观问题吧。但前提是,她打心底深爱着他。”
“也对。可是,换成我,仍会教他开美女那扇门。”
“为什么?”
“他和美女结婚也没关系。这是外在因素造成的结果,事后还能挽救。若真无法挽救,到时再看着办就好。”
“你想怎样?”
天城小姐浅浅一笑:“当然是复仇。”
饭山先生语带戏谑:“好恐怖!”
虽然不是什么正经议论,我还是用力思考。
“不过,我单听到他说‘必须结婚’便难以忍受。那不就等于变心吗?”
“即使他是被迫的?”饭山先生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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