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据说菊池是一边号泣,一边念完吊辞。
芥川死后,菊池的好友之中有位直木三十五【注:本名植村宗一,一八九一~一九三四,小说家,对于提升大众文学颇有贡献。】,是个特立独行的人。永井龙男的《菊池宽》中提及他“自《文艺春秋》创刊以来便与菊池宽交好”,可见应该正好是接替芥川出现的朋友。然而,那位直木也在昭和九年离世;菊池再次痛失挚友。
翌年,他创立了芥川奖和直木奖。
前述的《菊池宽》中,引用了菊池刊载于《文艺春秋》的下面这段话。
“为了纪念直木,我打算以本社的名义制定直木文学奖,奖励创作大众文艺的新进作家。同时也制定芥川奖,奖励创作纯文学的新进作家。此举,除了以文学奖纪念亡友,更重要的是想藉亡友之名,令痛失芥川与直木的本杂志略添活力。”
除了他还有谁说得出这种话?当然,此举并不表示他思虑浅薄。令人深深感到,菊池宽这个人果真厉害。
菊池为震灾仓皇,为弱者掬泪,对社会问题表露关心。当别的作家有难时,他感到作家协会的必要,率先登高一呼。菊池这个真心实意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很惹眼。他是文艺家协会的首任会长,艺术院成立后也被指名加入会员。
这个最讨厌谎言的人,却在战时成为华丽的存在,站上传播界的顶点,只能说是一个悲剧吧。
菊池一直反对书论统制。不,是厌恶。应该说是出自生理本能,无法容许吧。而中日战争爆发时,他竟在《文艺春秋》上,公开宣书这场战争“将是东洋文化与和平的一大障碍。”“就算日本以武力进逼,恐怕也绝不可能彻底令那泱泱大国及四亿人民屈服。”连我都知道此举有多么严重。
即便是这样的他,也无法不随着时代的浪潮前进。在那个国家、那个时代中,即便是比钢铁更坚硬的正义,有时在时空变迁下也会随之改变。既然讨厌谎言,就得立足真实。菊池被迫处于不得不让内在真实与时代正义发生冲突的立场。并且,被时代给背叛了。
战后,菊池遭到美国占领军的放逐,不得不离开《文艺春秋》。永井龙男引述了据说来自池岛信平【注:一九〇九~一九七三,编辑出身,文艺春秋第三任社长。】转述来自菊池的激愤之言:“居然放逐我这种自由主义者,简直荒唐。”
的确荒唐。
菊池在翌年昭和二十三年,庆祝肠胃病康复的晚上,仿佛连“庆祝康复”这句话都背叛了他,竟然发作狭心症,短短十分钟便宣告不治。
菊池在那一刻,可会看到冉冉紫云?
想到这里,他似乎也是不同形式下的另一个“六之宫公主”。
不,早在昭和十几年,菊池风华正茂的时代,就有过这么一篇令人印象深刻的文章描述他。当时文艺春秋社址位于面町区内幸町的大阪大楼二楼。广津和郎【注:一八九一~一九六八,小说家、评论家、翻译家。】在那附近的路上,看到菊池踽踽独行。
据说当时他神情漠落。
广津在《同时代的作家们》中,如此写道:“热爱胜利不管做什么都坚持一定要胜利到底的他,为何会在大阪大楼附近的路上,带着那种仿佛被虚无主义侵蚀般,索然无味的表情踽踽独行?想到这里,我不禁对菊池宽这号人物开始产生浓厚兴趣。”
菊池虽然没能一路战胜到底,但他的确描绘出一个天才的人生轨迹。
他的遗书,很早之前便已备妥。
庸才如我浪得文名,一生无甚大过地度过。我很庆幸。
临死之际,谨向知交好友及多年来的读者致上最深谢意。
唯愿国运昌隆。
吉月吉日
菊池宽
葬礼于昭和二十三年三月十二日,在春雨蒙蒙的音羽护国寺举行。这天,万太郎是否有诗咏之,我不得而知。
09
在长谷,我下了江之电的迷你电车。今天虽非假日,但观光客还是不少。车站前的马路自右而左落下商店街的影子。这是个干爽的初秋晴日。
抬头一看,路灯的灯罩别出心裁地设计成绣球花的形状。“长谷站前”这个路牌是以绿字写成。只见老旧的食堂,橱窗里陈列着同样老旧的食物样品。街景令人油然而生思古之情。
我走进位于车站附近的长谷寺。
只见棒上放着托盘的木台,写着“松鼠用餐处”。天城小姐说的果然没错,这一带真的常有松鼠出现。
另一方面也有竹林。我喜欢竹子。
踩着沙砾前进,在庭院工作的工匠们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个周六周日,会很累喔。”
大概是指人潮特别多吧。
前方阳光灿烂,是可以看海的展望台。
随着走近展望台,光线越发强烈。站在栏杆边时,已刺眼得无法睁眼。我用手遮在额头眯起眼睛。
突然间,我想到自己今后的人生。不,正确说法,应该是被那个念头袭击。
像我这样软弱的人,能够凝视在时代洪流中屹立不变的正义吗?那对任何人来说,肯定都是异常艰难的课题。但是,在人生的一切时刻,我都不会忘记那种志向。同时我也想与更多伟大的人物邂逅,促进自己的成长。我希望将内在的、能够证明自我的东西,以某种形式保留下来。
这种想法,如果表露出来,未免羞窘。甚至可能变成谎言空话。所以,其实,那是不能诉诸言词的。
那是在一瞬间捕捉住我的,剧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