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六之宫公主 第六章

并且将《某阿呆的一生》托付给久米正雄。至于理由,芥川附记“因为我认为你想必比任何人都了解我。”

  但是,早在四月便已写成的给菊池的遗书,却内容不明。

  09

  说到芥川对作家菊池宽的看法,倒是对菊池早期的那些短篇颇为肯定。他肯定的方式是有模式的。“文艺是很广泛的。”他说,“因此,也有菊池该占的一席之地”。换言之是在替菊池辩护。

  大正九年的《杂笔》中,他表示菊池的作品虽“粗”但不“俗”。“他自有他的一番成绩,是别树一格的小说”,“那种粗绝非等闲写就的结果”,“若要说到我们对于粗密的喜好,或许不同之处很多。但,若就纯杂而书,我俩不见得是陌路人”。

  意思是说自己和菊池都是“纯”的。

  此外,对于与其他作家的比较,他也这么表示:

  在《文艺一般论》,他说文艺就是“上面以道入【注:一五九九~一六五六,江户初期的陶匠,京都乐烧的第三代传人。】的京都乐烧茶杯赋予的情绪为界,下面以‘等边三角形顶点的等分线将底边均分为二’的这个认知为界。”“情绪”方面的代表选手,他举出佐藤春夫;而菊池则是“认知”的代表。

  还有,我在里磐梯那间民宿对小正说过的。

  菊池是“否定”的作家,就这个角度而书和他成对比的,应是武者小路实笃吧。说到这里正巧发现,小林秀雄基于自然主义文学之敌的见地,也把这二人相提并论。

  而芥川也在《文艺性,过于文艺性》中,描绘出武者小路—菊池这个模式。“武者小路实笃氏算是代表浑然天成的理想主义者。同时,菊池宽氏应可代表浑然天成的现实主义者。”这是议论里见弴【注:一八八八~一九八三,小说家,有岛武郎之弟,参与《白桦》创刊。】的文章,他认为里见的地位介于二者之间。

  对于他这个论点,想必无人提出异议吧。我也在一瞬间差点点头赞同,但那和我脑中的印象其实不同。现实主义者,应该是认清现实让自己去配合现实才对吧。而菊池,不可能做那种事。他是那种想要一份自己理想中的杂志,就索性创办《文艺春秋》的男人。

  菊池会说,生活重于艺术。这一刻,是菊池败给了现实吗?绝非如此。艺术重于生活,才是包围他的“现实”。正因如此他才会使性子闹别扭。他之所以说出作家不需要天分这种话,想必也是这个原因吧。

  他看到了无法忍耐的现象。他看到的“现实”,充满他认定的“虚伪”。而菊池宽天生就是过于愚直的反骨脾气。他是个彻底忠于自己的男人。不过,这里有个问题。光靠否定与拒绝,无法产生创造。

  能够产生创造的,应该是孤独吧。

  不过,菊池成为出版界的大人物,以记者的身份风靡一时,变成文坛大家。他应该算是创造者吧。应该算是成功者吧。应该有许多好友知己环绕吧。

  大正九年,芥川写给好友恒藤恭【注:一八八八~一九六七,法哲学家,自第一高等学校时代便与菊池、芥川等人结识。】的信中如此说道:

  菊池渐渐荒废艺术,打算开起社会主义者的店铺。他本来就是这种人,所以我认为这是无可奈何。但这种无可奈何的意思并非觉得困扰。而是认为事情注定会变成这样。

  而这封信,同时也是通知好友,三月刚生的孩子为了纪念菊池,“取名为比吕志”。

  10

  在我调查的过程中出现一个课题。我有一个疑问。

  芥川曾经真心赞誉的菊池作品,究竟是什么内容呢?芥川是被文章的哪一部分打动?

  在芥川的文章中会经提到菊池的《忠直卿行状记》、《恩仇的彼方》、以及《极乐》等等。不过,这些文章都无法令人感到叙述者的热情。那么,简单一句话,只要说声“没有”令芥川打从心底被感动的作品,就能了事吗?翻阅着《芥川龙之介全集》,我渐渐开始产生这种念头。

  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找到了。大正八年九月二十二日芥川自田端,寄给菅忠雄【注:一八九九~一九四二,小说家、编辑。】的信。上面,有这么一句:“菊池刊登在中央公论的单幕剧作,我认为非常好,您觉得如何?”

  芥川虽然向来细心体贴,但这并非直接对当事人说的。而是向第三者表示“非常好”,这可是破格的好评。

  菊池在那年九月发表在《中央公论》的剧作是《顺序》。芥川如果真的那么感动,肯定会写信给菊池,没保存下来实在很可惜。不管怎样,总之我认为非找来看看不可,可惜一般文学全集没有收录。只好趁着去国会图书馆时,找找看《菊池宽全集》了。

  不过,没能立刻看到还是会欲求不满。于是,我把文艺春秋《现代日本文学馆》的菊池短篇作品又重读了一遍。巧妙,巧妙。芥川的“粗”这个形容词犹在脑中,因此格外有这种感觉。

  文章一开始就点出主题,行文简单明了,这向来被视为是菊池的致命缺点。想必是因为单凭一加一无法构成小说吧。

  据说芭蕉曾说“巨细道尽有何用。”巨细靡遗地通通说完了又能怎样?其实不仅限于俳句。这句话令人只能点头附和。若是写论文,的确需要详尽说明。但是,小说的价值不在那里。

  高中上课时,老师会说过这么一段逸话:作品艰深难解的某作家,被人质问他的戏剧“究竟想表达什么?”他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觉得对方问得愚蠢,所以随口敷衍吧。不过同时,也表明这并非能够清楚说明的事。假设能够说明,应该也不错吧。然而,那也只不过是“说明”,第二次被问起时不见得会有同样的回答;更不可能成为对每位观众而书的“标准答案”。

  否则,以评论为名的创作,岂不是派不上用场了。

  如果作者一再运用“说明”这种减法,使得舞台上不留任何东西,甚或,舞台早早便连减法都无法再用,照在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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