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安达太良山【注:位于福岛县中北部的火山。】。
“那名僧人也等于是义仲,是芥川做不了的那种人。”
“对,是大正十年的义仲。然后如果更往前追溯,头一个义仲应该是大正四年,《罗生门》【注:原典出自《今昔物语》,描写某长工被主人解雇后,在走头无路下正苦恼是否该当盗匪之际,在罗生门这个城门上遇见一名老妇,自老妇身上领悟为了求生存就算做坏事也可原谅,遂抢走老妇的衣物离去。】那个故事里的长工吧。”
“咦,你说那个人?”
“嗯。”
“我高一时念过,最后老师叫我们写读后感。我们班上有位大侠居然写说:‘如果我是罗生门,应该不会爬上那种地方’。”
“啥?”
“那位老兄,在上课的时候,一直以为罗生门是那个长工的名字。”
“啊,原来如此。”
“你也在高中时上过这一课吧?”
“嗯。同样也是高一。印象中老师好像也介绍了很多关于《罗生门》的诠释,但我已经忘光了。所以我打算重新找本新的来看看,就买了小学馆出版的《群像日本作家十一芥川龙之介》。关口安义【注:一九三五~,日本近代文学研究者,芥川龙之介研究的权威。】的代表性导读,已将研究的方向统一汇整。以利己主义(egoism)的问题为中心加以阐释,最近出现‘将长工这个主角视为“大胆的行动者”(首藤基澄)【注:一九三七~,日本近代文学专家。】的论调,进而也出现了认为芥川受到芦花《谋叛论》【注:德富芦花,一八六八~一九二七,小说家,《谋叛论》是一九一一年芦花针对“大逆事件”幸德秋水等十二人遭到处刑,向政府提出抗议,要求思想与言论自由,在第一高等学校演讲的草稿。当时就读一高的芥川应也在场聆听。】的影响,将这篇小说视为芥川“自我解放的吶喊”(关口安义)的观点’。这本书刊载了笹渊友一的《芥川龙之介<罗生门>新解》这篇文章,可以看出所谓的新看法就是出自这里。”
“怎么说?”
“在那之前我要先说明过去的一般看法。我认为引用刚才提到的臼井吉见的解说最好。臼井以正统手法从芥川提及创作动机的文章入手:‘他(芥川)谈到“自己打从半年前就受到触礁的恋爱问题影响,每当独处时总是意志消沉,因此在反作用下亟思创作尽量脱离现代的愉快小说”。不管动机为何,他写出来的《罗生门》,并非愉快的小说,这点看过的人都已知道。’”
“这一点也没说错吧?为了活下去做什么都值得原谅,于是长工穿上老妪的衣服逃之夭夭。‘外面,只有宛如黑洞的无边暗夜。长工的下落,从此无人知晓。’好灰暗,好灰暗。”
“你记得挺清楚的嘛。”
“这点程度还行啦。”
我边点头边说:“那个老太婆头下脚上地朝下窥视的描写、‘宛如黑洞的无边暗夜’、以及那最后一句,在在令人印象深刻。我也一直觉得这篇小说很晦暗。不过,这里提到的恋爱问题,指的是芥川会经想和某位女子结婚。可惜遭到家中反对,最后他终究无法坚持抗争到底。他放弃了,不,是不放弃不行。这里指的就是那件事。至于此事以何种形式投射在《罗生门》上,到某个时点为止,一般都认为是以前面提到的晦暗形式造成影响。可是,这位笹渊友一论点最刺激的地方,就是他认为芥川既然说了要写‘愉快的小说’,所以笹渊首先就已断定,这是‘愉快的小说’。这个说法有点惊人。‘换言之芥川在《罗生门》以其分身和他者的利己主义格斗,赢得胜利。就此意味而书《罗生门》是用艺术的方法排解芥川受挫的心结,实现了精神疗法中的净化作用(katharsis)。’因此,所谓的‘愉快’,说穿了,是一种完全不当回事的想法。非常大剌剌的。”
“噢?”
“看到这里,我立刻想起一本书。”
“什么书?”
“我在旧书店发现的,英日对照的《罗生门》。”
“你又扯出一本怪书了。”
“是葛伦·萧(Glenn W.Show)的翻译。由英文系的教授加上了详细的注释。”
“你买了?”
“嗯。花了三百圆。”
“真是辛苦你了。”
“起先,我本来也没打算要买。我没想过要涉猎那么广。可是——”
“你就别卖关子了。”
“看到最后,老实说,我真的叫了出来。‘外面,只有宛如黑洞的无边暗夜。’被译成‘Outside there was nothing but black cavernous night’问题出在下一句,如果按照现在的版本,应该是‘长工的下落,从此无人知晓’英文却译成‘The lackey had already braved the rain and hurried away into the streets of Kyoto to rob’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立刻就想通了。”
“啊,结尾不同是吧。这件事,高中上课时老师就曾说过。在确立现在的结尾之前,会经有过别种版本。”
“对,最早刊登在《帝国文学》时的结尾是‘长工已经冒着雨,急忙赶往京都街头干强盗去了。’我在最爱旧书店的复刻本专柜,买了阿兰陀书房版的《罗生门》。那是写有‘献给夏目漱石老师灵前’的芥川最早的单行本。按照这个版本,最后的结尾应是‘急着去干强盗。’我想,英译本就是照这本书翻译的吧。换言之版本虽然不同,其实是按照原作忠实翻译。只是,在注释里,这个部分竟然写着‘这是译者个人的诠释,请参照序文。’我大惊之下连忙翻到‘序文’一看,居然说这里是‘若将日文特有的含蓄行文直接翻译,读者恐怕不解其意,因此译者自行加上合理的说明。’的例子。并且表示,‘撇开这个解释是好是坏、我们是否会感到那是意义有限的“浅薄”解释不论,站在译者的立场想必是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