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六之宫公主 第一章

也不尽然啦。念书当然还是有用的。况且我也不讨厌这门科系。只是发现状况并非现在突然改变,而是我自己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针,这点让我很受打击。我满脑子以为,不管怎样先学国际政治之类的东西就行了。”

  我不禁沉吟深思。当初我认定“念文学院是唯一的选择”,却压根没想过是为了什么目的。不过,念书,比起这个行为本身,当然也是一种进阶的工具。不,如果考虑到大学这种机构的功能,后者或许更贴切。

  02

  听着寺尾的叙述,想起这已是最后一个学年。一年后的自己想必也已离开大学,正从事某种工作,便感到现实的沉重。

  另外,多少也感到时光飞逝,自己正在一步一步更上层楼。

  走在校本部内,行经图书馆旁,在两旁种满法国梧桐的路上忽然有人从身后喊我的名字。那陌生的声音和客气的语调令我惊讶转身,站在眼前的是个身穿深蓝色高领衫配宽皮带牛仔裤,右肩挂着皮包的女孩。

  “啊!”

  “好久不见。”

  那是张有着国字脸,有些强悍的面孔。看着这个嘴部线条明确的女孩——对了,去年秋天,我们在高中母校的学生会办公室见过。

  “是会长!”

  “对,我是结城。托学姊的福,得以在大学继续当你的学妹。我是法学院的。主修比较宪法。”

  明快俐落的说话态度。年轻的眼眸。大一新生。我反射性地脱口而出:“十八岁啊。”

  结城学妹没有露出疑惑的表情,立刻点了一下头。不全是因为从树叶之间洒落的灿烂阳光,我忽然觉得她的脸孔很耀眼。

  “和穿制服时比起来,感觉截然不同耶。你现在已经完全像个大学生了。”

  “哪里,还没摆脱高中生的心情。”

  “不。比起我大一的时候,你看起来沉稳多了。”

  学院不同,所以在辽阔的校园内能够遇到,是很难得的偶然。我们并肩在石椅上坐下。结城学妹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极为自然地道谢。

  “听说和泉多蒙学姊照顾。”

  此人果然不愧是会长。和泉利惠,她就住在我家附近。对结城学妹来说,她是三年来共同参与学生会活动的好伙伴。去年,那个女孩出了些事。

  “听说她好像已经好多了,是吧?”

  “对,简直像被什么洗涤过,整个人焕然一新。虽然变得很沉默,但那种沉默不会令人反感。比起那件事之前,人反而显得更坚强。二月份学生会办送别会时她也出席了。”然后,她像是要让我安心,又补上一句:“看到学妹表演到好笑的地方,她也笑了。”

  “那就好。”

  随着冬天的来临,她开始拚命用功,据说现在已按照当初的志愿,考上理想的短大英文系。若无意外,我们今后应该不会再见面吧。但是,不用见面我也知道。和泉学妹不会忘记那件事。她会一辈子铭记在心。每个人,每天总是在有得有失之间度过。

  03

  最近即便是去逛旧书店,我浏览书架的方式也渐渐变得有点不一样。毕竟还是会想到毕业论文,所以总是忍不住先搜寻与芥川相关的书。不过,和他有关的书汗牛充栋,所以我并不打算有系统地全部看完。况且,那对于自己撰写“芥川”的论文,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首先,我先拿和自己的卫星天线有感应的书。

  不过像芥川这样的人物,似乎从各种方向都有人撰文探讨,写法也各有千秋。比方说,在还算是新出版的书籍中,有中田雅敏的《俳人芥川龙之介——书简俳句的发展——》。虽然强调“俳人”芥川,但并非根据他的俳句作品集《澄江堂句集》探讨;而是从过去,几乎没人注意过的书信中,挑出三百数十首俳句,企图从中描绘芥川的人物肖像。他居然能找出这样的观点,真令我佩服。

  此外,有时即使阅览不相关的书,也会令我联想到芥川。例如,池田健太郎【注:一九二九~一九七九,日本的俄国文学家,以《<海鸥>评释》获得艺术选奖文部大臣新人赏。】写的《<海鸥>释》,对我来说,就是一本非常精采的书。这本书是针对契诃夫【注:Anton Pavlovich Chekhov(一八六〇~一九〇四),俄国作家。】的《海鸥》【注:The Seagull,契诃夫的经典剧作,描写俄国乡下中产阶级的日常生活,故事环绕着女演员妮娜与年轻作家特列普勒夫进行,反映人们的无奈与苦闷。】做评论分析,随着妮娜与特列普勒夫的故事进展加上作者个人的解读。起初,我认为这种形式会被原作压倒,变成多此一举。没想到,并非如此。就像是一道美味可口,让人忍不住想一口气吃到光的佳肴。

  我会开始看那本书,当然是因为《海鸥》是我很喜欢的戏剧作品之一。我心情沮丧时,甚至会蓦然叹口气,脱口说出“还是那时美好啊,康斯坦丁。”

  至于我的其他主要选项还有《第十二夜》【注:Twelfth Night,莎士比亚的五幕爱情喜剧,描写双胞胎兄妹西巴斯辛与薇奥拉因船难失散,彼此都以为对方已死,后来薇奥拉女扮男装服侍公爵,衍生出种种阴错阳差的情节。】中薇奥拉的台词。她面对心爱的人,谎称是自己的妹妹正暗恋某人,“就像一张白纸毫无结果。因为她没有表白她的爱,只是暗藏在心中,让这个秘密就像花朵里的蛀虫,侵蚀她那粉红的脸蛋。虽然她害相思害得人都憔悴了,脸色惨白,郁郁寡欢;却还是像石碑上的‘忍耐’雕像那样,面带微笑、独自承受痛苦。这岂不是真正的爱情?”

  最近,当我看到夏目漱石大师【注:一八六七~一九一六,小说家,从心理的角度追求近代人的孤独与自我主义。】《文学论》中,论述“压抑的暗恋之情”时,就是举出这一段作为“英国文学中的佳句”范例,我当下忍不住从椅子上跳起,高喊“漂亮。”

  剧作之外,还有武田泰淳【注:一九一二~一九七六,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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