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秋花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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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公园的后方,所以没什么景观可欣赏,四周是一片平地。不过如果面向外侧,遮阳篷和附近的树林之间,看得到秋日澄澈的天空和宛如棉絮的浮云。手撑着长椅,悠哉地仰望晴空,一边聆听好友们的这番对话,真是悠然自得。说到这里,治疗精神打击最有效的良药,就是连日大手笔撒钱挥霍,这话是菊池宽【注:一八八八~一九四八,日本小说家与剧作家。一九二三年,由他创办、迄今在曰本文艺杂志中仍具有重要地位的《文艺春秋》正式发行。一九三五年,他以芥川龙之介及直木三十五之名,分别设立了“芥川龙之介赏”、“直木三十五赏”】说的。言之有理。

  04

  她们还在继续那个话题。

  “那是古时候嘛,就连男人想恋爱结婚恐怕也不容易。”

  “你干嘛老替男人说好话。”

  “那倒不是。况且说真的,我忍不住思考的,不是结婚怎么样,而是另一回事。”

  “你的意思是……”

  “你想想看,就算如愿和意中人结婚,只要不像民子那样早夭,随着年纪的增长,在其他层面上也会出现许多无奈的事,而政夫也终将‘无奈地活下去’。所以,看了这本小说会赞美的人,不分男女,想必都是那种好死不如赖活型的人,也因此心里多少都有一点‘遗憾’吧。就这个角度而言,这些人不管怎样都会忍不住站在政夫那边吧。”

  听到江美的这番话,我彷如接获了指令般,倏然挺直腰杆,因为我想起了津田学妹的事。

  我试着问:“夭折也是一种遗憾吧?”

  “当然。不停地被注入意想不到东西的杯子,和来不及注入就破掉的杯子,两者都是遗憾。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如果是自己打破杯子,那又另当别论了。”

  我垂眼想了一下,然后说:“听我说件事好吗?”

  然后,我把这次的事件及种种经过说了出来。事实上,小正也是第一个从我家信箱发现那张影印纸的人。总之,她们俩不时插嘴发问,也听得非常起劲。

  “目前的情况就像雾里看花,一片模糊不清,就连该拿和泉学妹怎么办,该怎么跟她相处我都毫无头绪。”

  “嗯——不管怎样,照你所说,那个姓和泉的女孩肯定和这起事件有某种关联。”

  听到小正这么说,江美也点点头表示:“我还是觉得穿外挂的五人团体,应该打算在校庆当天表演什么节目吧,会不会当时正在顶楼排演?”

  “不可能。津田学妹坠楼那一瞬间之后……”

  “啊,对了,顶楼的门在打开之前,一直有人守着。”

  我们从茶店的长椅起身,这之后小正和江美之所以闷不吭声,想必在思索津田学妹的意外。我不禁暗想,早知道就不讲了。

  从公园往下走是一片农地,多半是种葱的菜园,也许是当地名产。稻田里割稻的痕迹延伸至远方。

  一片野生花草中,麒麟草宛如风景画里四处点缀的黄色颜料,特别显眼。相形之下,白色和紫色的菊科植物低调多了。

  我正说着“走这边没错吧”,就发现一户人家姓“菊地”,这是寻找《野菊之墓》的舞台之际再适合不过的姓氏了。前面提过的作家菊池宽,由于态度冷漠曾被人批评“他的姓名不该念Kikuchi Kan【注:沉默寡言之意。】,应该叫做Kuchi Kan。他姓菊池,而这家姓菊地。我看着门牌,正在考虑要不要说出这个巧合,玄关门一开,走出一个正要外出的高雅小姐。我们幸运地向她问到了路,照着她说的方向上坡,由于有斗大的标示,很快就找到了。

  一座雄踞高地的巨型纪念碑前,聚集了四、五个欧巴桑。她们正在拍照留念,似乎很高兴我们适时出现,当下拉着我们替她们留影。欧巴桑脚下的草地已布满了许多枯叶。矢切的秋景就这么喀嚓一声摄入镜头。

  纪念碑上以正楷体刻着《野菊之墓》的一小节文字。那几位欧巴桑坐在长椅上,翻开小说东聊西扯,趁着歇脚顺便讨论作品。我们没坐下来休息(这可不是炫耀年轻)就这么走过陆桥,朝着鸟瞰全景的邻近高地前进。角落里,耸立的防火瞭望台藏身在栲树绿叶中。

  三人之中有人只要碰上这种玩意儿就想往上爬。各位猜猜看是谁?或许大家会以为是小正吧,实不相瞒——正是在下我。“傻瓜和烟总是想往高处爬”这句俗谚说不定是真理。明知不可以,我还是抗拒不了诱惑,忍不住紧握头顶上的铁杆,就着球鞋踩上垃圾桶,一溜烟爬了上去,想起幼儿园和国小时期玩的攀爬架。

  爬上瞭望台顶,或许是越过了树梢,风如波浪般轻抚着脸颊。俯瞰下方,农田绵延至河堤,支撑电线的铁塔如巨人般耸立,远处的塑料温室一带不知道在焚烧什么,只见白烟宛如慢动作的电影由左至右缓缓飘过。

  比起窸窣晃动的常绿树丛,在干草色的野地上似乎更能窥见季节的变换。

  05

  我们从高地往河边走去。

  路边有无患子。我们一边说着“果实上附有薄膜的黑色部位可以使用耶”,一边往前走。尽管还认得出无患子,然而草木的种类太多,名称和实物几乎兜不上。有一种草有抢眼的红色茎干,我说:“不知道那是什么?”当下,江美若无其事地回答:“洋种山牛蒡。”简直像变魔术。路过之后,我蓦然想到那纤细的草茎,很像津田家树篱下的秋海棠。

  我们走出农地,只见一家大小正在田里忙碌着。田地画分了无数区块,四处竖立着“某农场”的牌子,好像是提供给都巿人的出租农场。大概是收成之后正要替新作物播种,做父亲的汗流浃背地挥舞锄头,看似小学低年级的小男生,穿着和父亲一样的黑色橡胶靴,在对面拿着铲子翻土。

  “你知道吗?关于刚才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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