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大雨滂沱,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白蒙蒙。风雨交加之际,雨水斜斜落下,还毫不留情地溅起飞沫,好像也从下方喷雨。我们就在这被银线覆盖的世界开路前行。
我们刚进门,母亲大人正把厨房门拉开一条缝观望,她与我四目相接,立刻出来打开玄关门。
“快进来。”
幸好她没有嚷着“天啊”或“怎么搞的”。和泉学妹稍微迟疑了一下,便转身向外,脱下鞋子并排放好,抬脚踩在门口铺的旧报纸上。水珠从她的衣服上滴落,在干燥的纸张上发出声音,那块地方立刻变色。
和泉学妹的鞋子放在脱鞋石上,如两艘小船并排着,鞋内积水之深一望可知。我用中指和食指勾起鞋子,把积水倒在外面。
“不好意思……”
和泉学妹的嘴中勉强挤出细微的声音。我如释重负地看着她,报以微笑。
“还有你的袜子……湿湿的一定很不舒服吧。”
和泉学妹脱下了白袜。母亲大人拿来一只塑料袋,让她把沉甸甸的湿袜放进去。
我让她在厨房内脱下外套,替她挂在衣架上。那件外套连内里都湿透了,衬衫袖子黏在手臂上。手腕、赤裸的脚踝,纤细得难以想象。和泉学妹湿答答地站在别人家的厨房,看起来相当格格不入,同时也毫无防备到令人哀怜的地步。我看着这样的和泉学妹,若是我妹妹,真想紧紧抱住她。三年后,她正走着我早已走过的路。对于这个女孩,我有一股冲动,很想对她伸出援手。
母亲大人倒了一小杯热茶给和泉,冻僵的她一口气就灌下去。我带她到隔壁的浴室,一边搅动热水一边说:“你先泡个澡暖暖身子。”
我对着这个比穿深蓝色上衣时更显瘦小的身子说道。还不到把暖炉拿出来使用的季节,这么做应该最好吧。
和泉学妹木然地点点头,彷佛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来自远方的声音,然后问我:“可以顺便洗头吗?”
“当然可以。”
她开始动手解开衬衫钮扣。
03
和泉学妹大概是用上学的名义跑出来的吧。可是,这种台风天,她家人应该会很担心。
这个问题就由母亲大人打电话代为通知。
她穿上我拿给她的新内衣,再套上我的毛衣和裙子,花了漫长的时间梳理头发,似乎想让心思集中在机械性的动作上。
她做完那些事,就像被什么遗弃了。我在她眼前备妥牛奶与红茶,调制皇家奶茶,一边忙着讲解作法。在她喝完之前,正好填补这段空白。
“先休息一下吧。”说完,我带她到楼下一个四坪大的房间。
我没带她去我的房间,倒不是里面很乱,而是因为,津田学妹与她在国三那一年,曾经坐在我的房间里聊天。与其说是为了对方着想,倒不如说,在同样的场所面对面,我自己会很痛苦。
我并排放了三个坐垫,劝她“何不躺下”。那张圆脸的脸颊虽然凹陷,还不至于瘦得离谱。不过,她的眼睛和嘴角,乃至全身的表情,有一种令人痛楚的憔悴。
我又强调一次“没有人会来”,和泉学妹这才缓缓躺下。我替她把毯子拉到肩头盖好,坐在旁边。然后,我说了。提起那个人的名字有点不厚道,但如果拖得太久,我想以后更不好开口。
“……津田学妹和你,真的从小就很要好耶。”
在暴风雨中,故意待在户外折磨自己,这是她对自己的惩罚吗?再不然就是为了发泄某种情绪,换言之是推了犹豫不决的自己一把。果真如此,帮她打开话匣子,应该是我的职责吧。
和泉学妹微微颔首,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最后才说:“……厨房的瓦斯炉,刚热过牛奶吧。”
我应声附和。于是她又说:“我家,今年夏天换了新的瓦斯炉。”
“是吗?”
“既然要买,就买个比以前好的,所以我们决定买那种附带烤架的。原先的瓦斯炉是最阳春的款式。结果,我妈咪却说用不惯烤架,看不见火……。她这人就是这么容易慌慌张张的。”
在外人面前不说“母亲”,却说“妈咪”,从这种称呼窥见她的稚气。她断断续续地往下说:“……好几次,都把鱼烤焦了。于是,我用红色签字笔在厚纸板上写着‘烤鱼中’,挂在瓦斯炉旁。不用烤架时就把纸板翻到背面,使用时就露出有字的那一面。这是用来提醒她的,所以很醒目。一进厨房就会看到那块纸板。使用烤架时,会看到红字。看到红字,就会想到我写那块纸板的情景。明明才发生没多久,不知怎地,却好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妈咪,我做了这块板子给你用,这样就不会再烤焦了。’我还这么说。当时,为了这种小事,可以神气地卖弄。……看到那些字,我很痛苦,因为那让我明白,在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之前,的确有过那样的时光。”
她的眼神变得烦躁,是那种不确定听者是否明白她想表达的不安。
这孩子的世界,打从津田发生那件事的瞬间就变了。无法倒流的时光,曾经安稳的岁月,看到那些让她想起的东西,对她来说就像严刑那么痛苦。
我以为她就此陷入沉默,但话语在短暂的停顿后又冒了出来。
“……秋海棠。”
“啊?”
“津田家门前……”
我想起昨天,在树篱底下摇曳生姿的可爱花朵,于是点点头。这时候,想必那些小花也正被豆大的雨滴敲击。和泉学妹说:“那种花的名字,还是津田妈妈告诉我的。”
“这样啊。”
“现在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