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视野豁然开朗,眼前是弥彦神社的正殿。勾栏环绕的巨大建筑,宛如漂浮在沙海上的巨船,磅礴气势与苍郁森林极为协调。
不知姐姐在祈祷什么,我也祈求父母、姐姐及我自己都能幸福。
我们回到山门附近的长椅坐下。
“穿得这么随便,不知道会不会亵渎神明。”
“放心,神明说没关系。”姐姐像通灵女巫般说道。
杉林传来啁啾的鸟鸣,虽是清晨却也有蝉鸣。我这才想起:自从来到此地,经常听见蝉鸣,五合庵也有如注的蝉声。在我家那边听不到寂寥的蝉鸣,这里却镇日萦绕在耳畔。无论晨午黄昏,甚至连夜里也不知从哪里……
我在一瞬间宛如化石般动弹不得。
姐姐双手往旁边一撑,眺望某个方向。我朝她那漠然的侧脸看去,衬着越后一之宫的巍峨寺殿,冷不防咕哝:“……是蝉。”
姐姐转脸向我。我继续说:“……是因为夜蝉吧。”
姐姐温柔地笑了:“对。”鲜明的记忆重返脑海。
那一年,我甚至还没上小学,印象中是半夜发生的事,不过当时年纪太小,或许实际上是晚上八点,父亲还没回来,母亲也不在家。
老实说,我当时很怕与姐姐独处,幼小的身体与姐姐在体力上有很大的差距。当时的我,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活祭品看着暴君吧。
那天也因为某起争执,我从厨房逃进一个四坪大、铺有被褥的房间。日光灯下挂的拉绳又接了一条绳子,方便坐着拉扯。我拉了那条绳子,黑暗消退大放光明。我正打算把满身大汗的小小身体抛向白被单上。
此时,嗡的一声,某种东西从敞开的窗口迅如箭矢般侵入。
它在纸门和门框,乃至日光灯之间画出发狂的弧线不停地碰撞飞舞。撞上明亮的光环时,日光灯随之摇晃。脏灰色的尘埃与陈旧的蜘蛛网,在我头上以诡异的慢速缓缓地飘落。
陷入恐慌状态的我,一边用毛巾被裹住身子,一边坐在地上往后蹭着躲避。返到纸门边时,它正好咚地撞上我的脸边,我尖声大叫,浑身僵硬。
而它,又飞了一圈停在柱子上,然后开始凄厉地鸣叫。那是一只巨大的油蝉,体型异常巨大。
就在我该睡觉的房间里,夜晚,蝉声带着威胁响起。
那震动腹部的声响,彷佛会把幼小的我本来安居的世界、谨守的秩序,全都破坏殆尽。响彻房间的无疑是异形的恐惧。
正当我吓得动弹不得之际,姐姐从我身后敞开的纸门探头进来,瞪着她那双大眼睛。
怎么了?我彷佛在霎时之间松绑,哭着扑进了姐姐怀里。
22
“在那之前,大人总是说你就这么一个妹妹,应该好好疼她,我听都听腻了,理论上当然懂。可是,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简而言之,我恨死你了,那是一种嫉妒。换句话说,其实我一直是个婴儿。”
姐姐用毫不在乎的语气继续说道。
“可是,那一刻,就算不用理智思考我也明白,我们是流着同样血液的姐妹。”
姐姐垂下视线,看着地上的碎石。
“那时,你不停地发出同样的叫声。”
“叫什么?”
“你是怎么喊我的?”
我说出了那个称呼。
“就是那个。你反复地叫着,我一听就受不了了,你已经二十岁了。可是,到现在你还是这样喊我吧。在外人面前,你大概会用‘姐’或‘姐姐’叫我,但是私底下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我想,就算你到了三十岁,甚至五十岁了,也还是会这样吧。”
我彷佛被某种巨大的东西逼视,心情为之一震。
“……到头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你这么叫我,我被你这么一叫,当时我察觉到的就是那个。从此,我就改变了。与其批评你,我自己先改变了……。虽说早晚都会变成这样,人生在世,想必还是会经历不同的立场吧。总有一天不需要理智,也会在一瞬间体悟所谓的关系或角色。”
比我大五岁的姐姐,用那双眼眸盯着我,嘴角放松像是在缅怀什么。接着,她忽然指着中庭的另一端说:“你看!”
“好厉害!”
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老人家,被几个小孩围绕着,正在把玩竹蜻艇。竹蜻蜓从老人手里往上飞,就像被一条无形的细线拉扯般,笔直地飞上天。
飞得比神社还高,起码超过二十公尺吧,已经是超乎寻常的高度。
孩子们欢声雷动,捡起落在碎石地上的竹蜻蜓跑回那个矮小老人的身边。老人每一次都欠身鞠躬,道谢之后才接过去。
姐姐倏地起身:“我去一下。”姐姐踩响碎石,轻快地朝那边走去。
背影渐行渐远,但我觉得姐姐每走一步,便离我越近。
姐姐总是默默地保护我。虽然在理智上应该感谢她,不知为何,始终抹不去那种被戴有玻璃手套的手抚过的感觉。可是,真的是如此吗?
或许手套并不是戴在姐姐手上,而是我心中罩着玻璃盔甲。
姐姐加入了那群孩子,向老人欠身致意。老人的装扮是我很陌生的昔日工匠风貌,他取下头巾向姐姐回礼,然后两人就像熟识多年的知己般开始交谈。
老人打开腰际挂的一只自制三角箱,从里面取出几支竹蜻挺。姐姐充满了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