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正不耐烦地在面前猛摇双手。
“啊!”江美好像忘了本来想说什么,以天真的语气提起另一件事。
“‘美女’要走了耶……”
她们俩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往一旁瞟,我也斜眼一觑。
起身离席的“美女”,一袭及肩长发飘逸如梦,两道形状姣好的眉毛底下,是一双美得令人惊艳的翦水秋瞳。
原则上,我从不认为上了妆的女人美丽,但我很清楚凡事皆有例外。江美说的没错,世上的确有“挑不出毛病的人”。
她的男伴走在前头。一身灰色西装,身材修长,深邃立体的五官,一看就是那种干练的人,左手插在长裤口袋里走来的架势稍嫌做作。
惊鸿一瞥后,我立刻将视线转回桌上。
我坐的位置在“浮岛”的角落,看得到灰西装经过后面,走向收银台,接着有一股闪亮的气息流经我身后。
“美女”一边走过,一边轻轻拍了我的脑袋两下。
小正与江美如同等待喂食的幼鸟般张大了嘴。过了一会儿,两人一边目送黄绿色短披风的背影,异口同声地问我:“怎么回事?”
打从走进店里的那一瞬间便已察觉的我,处变不惊地说:“我姐啦——”
17
翌日,我再度前往神田,是因为收到了加茂老师的明信片。
明信片的内容是某位他曾经教过的陶艺家即将在神田的画廊开个展。我还拿过那位陶艺家做的咖啡杯,算是有缘。
我从平常走的靖国大道书店街穿越斑马线,按照明信片上的地图找到画廊。
雅致的展示橱窗内,展示着宛如现代画般用色大胆的彩绘大盘。门是开着,不过这种地方不同于书店,我不太习惯,进去时有点胆怯。一名女子躬身相迎。
里面很明亮,空间虽不如美术馆那么宽敞,不过室内被充分运用,从大陶壶到小酒杯都恰如其分地安置在各处。
个展也是展售会。某些酒杯和咖啡杯,像叽叽喳喳的小朋友放在入口处的平台上,标示着连我也付得起的价钱。
在同一座平台上,还放着写有作者简历的象牙白小纸片。我拿了一张,继续往里面走去。
从叶形碟到手钵、茶杯,顺着陈列的陶器逐一看去,自然产生节奏起伏的调性,彷佛轻快的音乐自某处传来。
我在茶杯前站定。六个茶杯各有特色,右前方那一个很吸引我。
造型简单扑素,没有迂回诡奇之处,是一个自底部隐约浮现温暖米白色的茶杯。杯体上流动着一抹微云,看起来几乎是白色,定睛注视久了却感到从里面透出红色。不,不只是红,其实是五彩流云。
乍看之下还看不出来,但是我渐渐发觉,就连溪流的绿与蒲公英的黄似乎都蕴藏其中:
我在那里流连许久,之后绕行会场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我想要这个美丽的小东西。我把皮包从肩头卸下放在脚边,很没规矩地膝盖一弯就地一蹲,盯着那只与视线等高的茶杯,看着一旁的卡片。上面扼要地注明了“白釉红茶碗”,没有标示假名拼音,所以我不确定该怎么发音。到底是按照音读念成“hakuyukou”,还是音读与训读夹杂。
但是光看这五个字,彷佛可以想见这茶杯的风姿。
我曾经看过能剧服装的图样集。在色彩丰富的照片旁,有各种多采多姿的服装名称。
“金红片身双色诗歌纹样厚板”[114],或“红白薄浅葱段秋草纹样缝箔”[115],以及“绀底敷瓦桐唐草纹样侧次”[116]等等。光是轻轻念出,心情便为之雀跃。
相对于一连串绚烂华丽的名词,这个茶杯的简单名称倒也别具风味。
我起身看标价,顶端处贴了约有小指甲尖那么大的圆形贴纸,是一颗红色圆点,表示“已售出”。
只见四个“0”并列,万的单位被挡住了,就贴纸底下略微露出的部分来推测,那个数字应该是“3”或“8”。八万我付不起,但如果是三万,不用抱着从霞之关大楼纵身跳下的必死决心也买得起。只是,付了那笔钱以后,恐怕好一阵子都得缩衣节食吧。
(我如果去打工也买得起……)大发豪语后才想起“已经卖掉了”,于是回到原点,顿时泄了气。
在现实生活中,我或许没有砸下三张万圆大钞的气魄,只有到了那个节骨眼才分晓。不过,说不定我会毅然决然地说声“把这个包起来”。可惜那个可能性已被剥夺了。
就在我又想蹲下时,背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18
我买了一只八百圆的咖啡杯,和圆紫大师一起离开。
身为真打[117]的他,穿着针织衫搭配可可色的开襟外套。
“怎么感觉你好像很烦躁。”
他用我听惯的语气说道。或许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见到面,我好像也这么觉得。于是,我把茶杯收进皮包里,看着圆紫大师。
“您也收到老师寄的明信片。”
“对,正好今天……”圆紫大师看着手表回答。“六点以前,我闲着没事。”
接下来,大师有三个小时的空档。
我们就这样朝着靖国大道迈步走去。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自从去年年底二十五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