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空中飞马 小红帽

中年妇女拿出看似文化中心的课程简介,又唰唰唰地翻阅。不久,她也将那东西收了起来,无所事事地闲得发慌。

  然后,她出声向我攀谈。

  再也没有比在无处可逃的地方,被身旁的陌生人搭话更痛苦了。当然,如果对方问的是一、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倒也无妨,万一对方是饶舌男或长舌妇,下场可就凄惨无比。这种情况,通常得一边察言观色,一边随声附和,本着日行一善的精神提供免费的聊天服务,简直没完没了,最后弄得自己筋疲力尽。

  说到美容院,也是因为设计师不会找我聊天,所以我才挑了现在常去的那家店,剪发技术对我而书倒是其次。

  更何况我今天身体不适。

  我像只被老虎盯上的小白兔,畏畏缩缩地应道。

  “是……”

  “你是从镇公所那个方向过来的吧?”

  到底是来看牙医,她没有涂口红,不过嘴唇还是很漂亮。唇角左边有颗黑痣,看起来就是一副三姑六婆的模样。这种人在女子高中的每个班级多少都有一个。

  “是。”

  “你家住在公园附近吗?”

  镇公所前面和住宅区中间有座小公园,公园里附设秋千、滑梯以及河马、猫熊、长颈鹿等等儿童游乐设施。

  “倒也不算近……”

  “算近啦!”

  她对于公园相当执着。

  “是啊。”

  不晓得怎样的距离算近,但我怕再争辩下去会很麻烦,于是这么回答。然而,这位黑痣小姐接下来说的话有些不寻常。

  “既然这样,你看过……小红帽吗?”

  04

  “什么?”

  我霎时忘了牙痛反问。黑痣小姐压低音量接着说:“我上个星期看到她喔。”

  这话题变得越来越莫名其妙。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我惊讶地频频眨眼。这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脑中甚至掠过这个想法。

  “你不知道吗?”

  她兜着圈子说道。似乎知道这件事,让她下意识产生一股优越感,仿佛在掌心里转珠似地引以为乐。不过,那是什么?我感到好奇。

  “这么说来,那件事大概不太出名吧,不过是件怪事喔。”

  “是。”

  “那公园旁有户人家姓森长。”

  “是的。”

  “你知道吧,那户人家有个名叫夕美子的女儿,中学、高中都和我念同一所学校,而且六年内我们同班了三次。”

  若是森长家的夕美子小姐,我也很清楚。

  那时候我还没上小学,所以事隔久远,如今的那座公园,在当时还是一块农地。春天,那块田种满了小麦,在孩子眼中,什么东西看起来都好大,我当时觉得小麦有玉蜀黍那么大。明知田地禁止进入,我们还是像个跑进桃花源的渔夫在田埂上行走。小麦青涩的气味从两侧薰染着我,轻拂肌肤的微风,被层层小麦屏障遮蔽,完全吹不进麦田。我一再擦拭额头的汗水。

  当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仙乐般的美妙旋律。

  是钢琴声。

  我在原地呆立良久。不,或许“吓呆了”这种说法比较接近。一种类似恐惧的快感流经背脊,仿佛这世上只剩下自己和那个声音。

  过了一会儿,我像是被绳索拉动般,拨开小麦叶片在深棕色的小径上举步前进。

  顿时觉得视野豁然开朗,眼前有一道围墙,底下有三分之一是水泥砖,上层是铁丝网,那音乐来自围墙另一边的屋内。我伸手抅到了铁丝网。虽然不记得有什么东西,但总觉得那里有块脚踏板。我毫不费力地爬上水泥砖,攀着铁丝网站稳,这时候正好和屋内弹琴的人对上了眼。

  老实说,我爬上来与其为了偷窥,倒不如说是被琴声吸引,人不知不觉就在那里了。所以,当我看到弹琴的人,竟然自乱阵脚,不知如何是好,就算想逃也动弹不得,我简直像只挂在蜘蛛网上的小蝴蝶,以这种姿势站了好一阵子。

  这段期间,那个人笑眯眯地朝我走过来,打开窗户。

  我仍然攀在铁丝网上说了声:“午安。”

  记忆中,有些部分像汪洋般缺了一大块,有些部分像是轮廓清晰的小岛,当时的情景异常鲜明。

  那个人就是森长家的夕美子小姐。

  她留着一头柔顺的长发,眼角微微下垂,眼神很温柔,从眼角到脸颊有一道八字形的皱纹,或者该说是线条分外明显,使得她的双眼看起来更惺忪。

  “午安。”

  夕美子小姐也微笑道,然后问:“你刚才在听我弹琴吗?”

  我点点头。

  夕美子小姐坐回钢琴前,从头再弹一遍。这次窗户开着,我得以徜徉在琴音的律动中。

  我侧耳倾听,觉得房内挂的那幅绿色的画好美,虽然不晓得画的是什么。接着,我看到画架上有一块画到一半的画布,以及地上随处散放的颜料盒,觉得内心激昂澎湃。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仔细想想,美夕子小姐当时正好是我现在的年纪。

  夕美子小姐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