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空中飞马 胡桃中的小鸟

  01

  旅程的起点,始于踏出家门的第一步。

  若是如此,这次旅行的第一个感触,就是看到了掉落在家门前的六月菊花瓣。小巧的淡紫色花瓣,在拂晓时分的微光中,稍一不注意就会忽略它的存在。一片花瓣只有小指指甲那么大,无茎无叶,就这么零星散落在柏油路面上。

  据说,六月菊又叫东菊。有人将它种在庭院里,花朵越过丝柏的藩篱在路边绽放。原本的花期从春季至初夏,今年却一直延续到七月份。即使到了八月份,它仍然不时以淡紫色的身影点缀风景。

  母亲大人听外婆说,六月菊是菅原道真[46]被流放至筑紫[47]时替它取的名字。当时,他说:“看到这种小花,让人暂时忘却对京都的思念之情。”

  (谁在今天早上摘下这花,边走边拔花瓣呢?)

  我的视力还不错,提着大旅行袋,挺直腰杆注视着地上的花瓣。小小花瓣被拔得七零八落,形状好像鸟羽。不过,这是多么令人怜惜的羽毛啊。

  我吸了一口早晨的清新空气,边走边在脑海中描绘禁不起一握的淡紫色小鸟。在我的想像中,小鸟瑟瑟发抖,好像弦乐渐弱的旋律,越缩越小。

  于是,终于缩进了纹路复杂的胡桃壳中,即使如此,仍旧拼命地拍动孱弱的翅膀。

  (是谁拔掉了这只小鸟的羽毛?)

  我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像。

  昨天晚上,我和这次的游伴高冈正子通电话。她的名字写作正子[48],读作shyoko。当然,初次见面的人似乎不会那么念。她说,遇到难念的名字,一般人会谨愼询问读法。真正令人头痛的,反而是这种容易念错的普通名字。

  “难道不是吗?”她说,“如果有人的名字写作太郎,念成理查,我就服了他。”于是,她强调自己的名字读作“小正”。我们自然也叫她小正。

  小正生性不按牌理出牌,浑身散发出一股莫名牵动人心的力量。我们俩住在关东,聊到今年夏天要去南方或北方。于是,我提起了圆紫大师在藏王的表演会,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道东北那边好不好玩?”小正自作主张说:“好耶,就这么决定吧。听完落语以后,我们去花卷[49]吧。还有,我没看过金色堂[50],我们再去中尊寺。等等,票有三张吧?江美她家离藏王很近,找她一起去听吧。然后叫她当地陪,带我们参观那一带。欸,我居然想到那么远。”接着,她指派我为旅行团副团长兼企企划。

  我打电话给小正,是为了说明这个计划及确认新干线时刻表。讲完以后,小正又说“我们要小心,可别出意外”,她提及在美国佛罗里达州发生的一起意外。她说,有一名四岁女童被鳄鱼拖进河里咬死。

  我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命运这种玩意儿,有时候非常残酷。

  我立刻想到,前一阵子电视新闻连日报导那些被母亲遗弃的孩子,其中有一名三岁女童,遭到胞兄与其朋友杀害。

  这种事完全无法诉诸言语,只能在心里这么想,真是令人痛心。

  (置身于残酷命运的弱势者。)

  我钻进被窝,开始思考这件事。早上,这件事令我联想到比指尖还小的小鸟,喘着气勉强飞翔的画面。

  比喻或抽象是一种接近现实的表现手法,同时也是远离现实的方式。在想到现实的苦痛时,非得那么思考不可。

  把六月菊的花瓣看成鸟羽,充其量只是出自于读书人之口 、遭世人唾弃的漂亮话罢了。而这也显示我是不知人间疾苦、未经世事的温室花朵。

  然而,淡紫色小鸟在我脑海中仍旧持续飞了好一阵子。

  02

  小正和我并没有被鳄鱼攻击,我们顺利地进行旅程。

  在平泉参观金色堂,在严美溪品尝糯米团,再前往花卷。在绵绵细雨中,缅怀宫泽贤治与高村光太郎,然后夜宿花卷温泉区。翌晨,我们搭计程车至新花卷。前一天还四处游览,边走边玩,并没有意识到前往温泉区的距离,总觉得从旅馆到车站一下子就到了,其实路途遥远,查看地图才发现足足超过一站的距离。

  我们终于抛下计程车,走进车站。

  “幸好没看新干线班次的时间,提早十五分钟出门。”

  “如果那么做,从旅馆到车站的时间也要一并问清楚吧?”

  小正气定神闲地喝着罐装牛奶。原来如此,说的也是。虽然是漫无计划,但偶然奏效,我们几乎没等多久,便搭上了上行列车。

  “我担心会变天。”

  “反正要泡温泉,没差啦。”

  “就怕还没到温泉区就下雨啊。”

  “船到桥头自然直。”小正爽朗地说道。

  到了八月,总算有点夏天的感觉了。不过,这两、三天的天气不好,几乎让人忘了蓝天的模样。

  姑且不论天气,我们差不多在中午抵达了白石藏王,于是走到车站前那个宽敞的公车站看时刻表。

  “啊,慢了一步。”

  “怎么了?”

  “一班公车刚走。”

  前往藏王山山顶的公车发车时间竟然在三、四分钟前。

  “下一班还要几分钟?”

  对于小正的发问,我叹了一口气。

  “还要一个多小时。”

  我转过头,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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