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到七月底,天气热得活脱像在洗三温暖——这是共识,还是既定观念,或者干脆说是“事实”。
所以,我穿着一件看起来很凉快的无袖上衣,纯白底滚深蓝边,来到了东京。然而,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这人总是学不乖,一直在重蹈覆辙。其实我前一天去听歌剧,觉得膝盖和手肘好冷。当时,谁都会觉得剧院里的冷气开太强了吧。晚上回家时,我就有这种感觉。实际上,今年是冷夏,不过实在冷得出奇,我还真担心海产店和啤酒屋的生意撑不下去。若是恶魔把十个人从别的季节带过来,然后要大家猜,“好,你觉得现在是几月?”恐怕这十个人都会猜错,最后小命不保。
今天早上,太阳公公露脸。太阳的力量真伟大,我昏昏沉沉地挑了一件夏装。难为情的是,电车离站之后,负责照亮大地的太阳公公便躲进了云层。
我转搭地铁,电车在涩谷钻出地面时,天空看起来好像快哭了。
我来涩谷一趟,是因为昨晚突然想起朋友说高更的电影正在上映,不过不知道下档了没,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涩谷放映。我天生急性子,反正去看看,心想如果没有就算了。我大概早上十点半抵达,在书店里站着阅读电影相关资讯,这么做虽然有点抱歉,不过我不是开玩笑,今天还真冷。明明快八月了,气象预报仍未宣布梅雨季结束,明年这时候若还听闻这种现象,大概有点难以置信吧。我犹豫不决,担心电影院可能开冷气。原本打算来巧电影的我,脑海里不可能没有御寒对策。不过,出门时却忘了(头来什么也没做)。
我皱眉缓步而行,路上的高中生从我身后超越,瞄了我那裸露的手臂和肩膀一眼。我终究不敢自夸,自己并没有吸引思春期男孩的魅力。岂有此理,那家伙竟然卷起袖子,而且一走过我身旁,马上把袖子拉下来。
这下糟了。
或许是心里这么想,我格外注意路上西装革履的男人。
好歹我也是女人,一想到自己的穿着与周遭人格格不入,顿时心情低落了下来。我失去了看电影的兴致,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潮前进,自然而然走到了八公[35]前面。我垂头丧气地坐下,身边坐着一名中年妇女,穿着有袖衣服。另一边也坐了两名女学生,她们穿着制服,无忧无虑地朗声聊天,仿佛连阴郁的天空都亮了起来。当然,她们身上的制服也有袖子。
我渐渐觉得自己的裸露程度非常荒谬。
“请从石洞里出来……”
我在口中喃喃自语。如果以这身不合时宜的打扮,向太阳公公祈祷,简直是个不成体统的天钿女命[36],不如跳场祈晴舞算了。
“等很久了吗——”
耳边传来一个拉长话尾的声音。坐在稍远处的一名年轻男子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牛仔裤的女孩。
“等好久了——”
说他们像夫妻呢,但又像男女朋友吧。男子以一模一样的语调接话,站了起来,体型高瘦,活像一根竹竿。
双方是挑选个性相同的人为交往对象?是女方配合男方?还是正好相反?抑或彼此携手打造一个透过两人法则来运作的小国呢?我不太明白,怎样才会形成这种组合。
“等得我头发都白了——”
“抱歉——”
两人的对话和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我如果就这样坐着,看起来也像是在等“男朋友”吧,或许会因为美貌而被搭讪……,我想像这一类无聊的事,双臂交抱,以手掌抓着手肘取暖,觉得关节部分,也就是肩膀和膝盖好冷。
我看了裸露三分之二的膝盖一眼,并以手掌抚摸手肘,忽然想到,“为什么不说肘盖呢?”手肘正好被手掌包覆着,肘盖不是比膝盖可爱多了。
“小肘盖、小肘盖。”
我又在喃喃自语,缩了缩脖子,眼前突然出现一名男子。
“你看起来很冷喔?”
他确实在对我说话。我出于防卫本能,绷紧身子。
(怎么办?别理,他就会走开吗?)
我姑且沉默地低下头,连手都停下动作。
“我也有点感冒了,还好喉咙不痛。”
我猛然惊觉,抬起目光。白皙的脸孔、姣好的眉型、内里雏[37]的精致五官,这张现代感十足的脸正看着我。
“前几天感冒的——”
圆紫大师说道。
02
“前一阵子你说过,跟咖啡比起来,你比较喜欢红茶吧?”
圆紫大师问道。我们经过天桥底下,朝宫益坂的方向走去。他在大学解开织部的梦境之谜,那天下午,我们回程一起搭车的途中,我不经意说出自己的喜好。
“是的。”
“所以,我才会出声叫你。前方不远处有家红茶店。”
我们在大马路右转,往前走到第二、三家店,门口挂着一面米白色招牌,以深褐色字体写着“ad lib”。
“听说老板以前当过演员。”
“你们认识吗?”
“不,我也是第二次来。前一阵子,紫带我来过。”
紫是圆紫大师的弟子。今年春天,他独挑大梁,从小紫升上紫;冠面如玉、才气纵横、舌灿莲花,相当受女孩子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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