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这幅画也很奇怪。假如老师的叔父习惯将中意的美术品拍照留底,这件事也会出现在老师和沼田先生的对话中吧。毕竟这种事无需保密。”
圆紫大师接下来应该会解释什么是复制品。然而,重大的阻碍仍然存在着。
“就算是这样,也得解释古田织部为什么切腹自杀。这件事合乎逻辑吗?”
“哎呀,我觉得正因如此才合乎逻辑。”
圆紫大师抬手制止我,然后竖起食指。
“要弄清楚这件事,有三个关键。”
圆紫大师严肃地说道,随即微微一笑,用手指画一竖,接着将它圈起来,形成了①。
“第一,老师是医生之子,而且从小就讨厌医院和手术。第二,老师开始做恶梦,正好是他叔父买下那幅画的时候。第三,老师的父亲教他珍惜书本。但是在叔父家,神圣的书本却被随手乱扔。就是以上这三点。”
圆紫大师学我在地铁车厢中的动作,接连画了②和③,然后说:“从第一点来看,切腹这个概念对于小时候的老师而言,比一般小孩更具有真实感。听说在明治时代,武士家族会让孩子练习切腹的动作。今昔不可同日而语,当时的孩子对于切腹应该会有鲜明的印象。老师从小就听说切腹这种行为,再加上家业从医带给他对于手术的印象……,于是他害怕自己可能在现实生活中被剖腹。”
老师皱起眉头。
“经你这么一说,或许是那样没错。在我懵懂无知的时候,就听家中的工读生说过动手术的事,我非常害怕。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害怕手术吧。”
圆紫大师拿起杯子就口,大概是想起我说过喜欢镜花吧。他像在打招呼似地说:“虽然无关,不过泉镜花有部短篇叫作《手术房》。”
“三岛霜川也有部短篇叫《解剖室》啊。”
我像个文学院学生般还击,感觉出了一口气。实际上,前一阵子我才看过这部作品。圆紫大师说:噢,是喔。真痛快。
“那,接下来呢?”
老师不在乎我们愚蠢的对话,催促紫圆大师继续说。
“是,接着是第二点。我认为梦的来源应该是书本,这是最合理的。”
我反驳道:“可是,那幅画不可能刊在美术书籍,上吧?”
“那当然。”
“既然这样,您说哪种书上会有呢?这未免不合理吧!”
“不,在这种情况下,书上没有反而不合理。”圆紫大师慢条斯理地说道,“告诉你,就在老师的叔父买下那幅画的时候。”
老师的表情好像大口咽下了什么。接着,脸颊渐渐染上一片红晕。
“对了,经你这么一说,果然没错。书上没有反而奇怪。”
接着,老师摇摇头,仿佛在跟自己赌气似地说:“我为什么没发现这么简单的道理呢?”
“小孩子大概没想到那么多吧,就算成年以后,也不会认真思考这件事。”圆紫大师边说边打开纸袋,先拿出一本薄薄的手册;标题是《古书名录》。那是两、三年前的古书展简介。圆紫大师指出以下的部分:
一二三一 京都伊东家藏书投标目录帝都美术俱乐部 昭和一四 三五〇〇
一二三二 吉田一恭庵珍藏品拍卖目录鎌仓美术会 昭和一一 三〇〇〇
一二三三 笔山男爵家藏书投标目录帝都美术俱乐部 昭和 二 四〇〇〇
一二三四 米河家藏书展览目录帝都美术俱乐部 昭和七 七〇〇〇
一二三五 清元藤久旦角投标目录附得标价格表帝都美术俱乐部 昭和一〇 一万
在一二三三的旁边画着红线。
“我有个喜爱收藏古书的朋友,问他有没有笔山这个贵族变卖书画古董的目录,他很快就查出来了。”
接着,圆紫大师对我说:“报上不是有邮购广告吗?壁龛挂轴的广告也有附照片版吧?”
用不着说一大堆,好歹这些我也知道。老师的叔父参加投标,当时手上有目录确实合理。我满怀自信地说:“这是第二点吧!而第三点,粗鲁待书的人,也有可能随手把目录放在小孩轻易拿到的地方,结果老师看到那本目录,是这么回事吧?”
但是,圆紫大师一脸困惑。
“大致上对,不过我想再稍作补充。毕竟,根据老师所说的,他叔父对待书本相当粗鲁。”
接着,圆紫大师探了探纸袋,拿出一本书。
老师的厚唇抿成一条线。
似乎是因为年代久远,封面微微泛黄,素色封面上印着斗大的铅字《笔山男爵家藏书投标目录》。
“好不容易借到这本目录。这在古书专卖店也找不到,只好请老板告诉我可能有这本目录的人或是机构,费尽千辛万苦总算借来了。”
圆紫大师恭敬地将它递给老师。老师默默接下,将茶杯挪到一旁,以面纸擦拭桌面,再将那本书放在桌上。
圆紫大师看着目录封面说:“在我看来,其中的织部可能只是横躺着。”
老师缓缓翻动书页,照片页全是黑白印刷,纸质良好,最先出现的是一整页山水画,翻到第三、四页时,老师忽然停下了手。
左页的下半部刊载着纵长的织部肖像,确实是横躺着。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