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空中飞马 织部的灵魂

  台版

  01

  好困——说到这个,高中时期,当我早上被叫醒时,真的好想睡。

  该起床啰,听到母亲这么催促,我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了几分钟。哎呀,再睡十秒就好了。我穿着水蓝色睡衣,跨坐在钟摆上,在地狱的折磨与天堂的喜乐之间摆荡,一来一往地轻轻摇晃。再也没有比每天早上在枕头上磨蹭脸颊更舒服了,我还清楚记得,发丝滑过脸颊与耳际,熟悉的枕头上印着我脸孔的形状。

  那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不必刻意用“过去”形容。

  “女孩子老是睡到这么晚,小心嫁不出去喔。”

  升上大学之后,母亲大人不再叫我起床。我经常在快到中午的早晨或不算早的上午醒来,顶着昏沉的脑袋,一边听着她以“女性”过来人的身份亏我,一边步履蹒跚地从二楼卧室下楼,走进厨房。

  “又来了……”

  这时候,我会用不像女孩子的口吻,一边嘀咕“男生就可以睡到太阳晒屁股吗”或“早上爬不起来都要怪我天生有低血压”,一边洗脸。

  所以,第一堂有课的日子真的很痛苦。大学的第一堂课比高中更早,还得从邻县千辛万苦赶到东京,简直要我的命。

  直到一年级上学期为止,我都很认真上课。不过,并不是每天一大早都有课,有时候中午再出门也来得及,但这样反而更痛苦。久而久之,我知道老师在上课后三十分钟才会发下出席表。在大教室上课时,由学生在这张纸上写下姓名和学号,这么一来便算出席。早晨的三十分钟。

  听说吃水果,早上是金;中午是银;晚上是铜。我是不太清楚,但是母亲说,有益身体的顺序是如此。撇开这点不谈,若不论“精神充实度”的标准,单就“因为忙碌所以宝贵”的说法而言,早上的时间确实是十八K金。迟到三十分钟也不算迟到,真是太诱人了。于是,念女子高中时,除了割盲肠,不迟到、不缺席、不早退,打扫时间从不跷班的我,如今却沦为迟到大王,这都要怪都市生活让女人堕落。

  然而,躁郁症总是突然降临。昨天,我看书看到半夜三更,今天一大早就醒了。顺带一提,我的嗜好就跟文学院的学生一样,喜欢逛旧书店。昨天拿起来啃的是新潮社在昭和四年(一九二九年)出版的世界文学全集。我读着科佩[1]的《狮子之爪》(La Griffe de Lion),下定决心要洗心革面。

  于是,今天早上莫名地神清气爽。屋外淅沥沥地下着春雨,滴滴答答的雨声,却没有令我想睡回笼觉。

  我没来由地满心雀跃,下楼到餐厅吃早餐,说了声“去上学啰”,便走出家门。

  Attack—Attack!我无意义地喃喃自语,握紧伞柄走向学校。

  这种高亢的心情与那种慵懒的情绪——想睡,正是一切的起点。

  02

  白跑一趟的感觉真讨厌。

  我爬着文学院那长长的斜坡往校舍而去,有一种莫名不祥的预感。最近都没有从容不迫地上第一堂课,所以对这件事感到不对劲——连我都佩服自己——不祥的预感或许因此而起。所以当我穿过天寒地冻的中庭、看到系办前的告示板时,心想,我就知道!(停课。)

  对了,我家厨房的餐桌上放着一个小酱油瓶。不知为何,去年老是有小羽虱从瓶口跑进去。不管怎么洗,虫子还是会跑进去,总之很恶心。从营造餐桌气氛来说,我讨厌不卫生的感觉,不得已只好换成完全密封的瓶子。

  我在餐桌前坐下,它就摆在我眼前。我将标签上的成分表转过来,就算不想看也会看到最上面写着“浓酱油”。我第一次看到时,心想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把它看成了“脓酱油”。

  若是平常日,我看到停课的告示,一定会轻佻地高呼“Lucky”,这时却啐了一句“可恶”。

  毕竟现在才早上八点,而我的下一堂课在下午,简直欲哭无泪。

  这时,雨势转小。我嘴里嘀咕着“生协[2]几点开”,撑开伞,不由自主地走向文学院大楼,而不是教室大楼方向。文学院里面有研究室,那是一栋感觉像是把国语辞典竖立起来的建筑物。

  据说“无聊”与“烟”都想往高处爬,不过我像是被吸进了电梯,无意识地挑了某层楼下去。长长的走廊上空荡荡的,这里大概是六或七楼吧。我从大片窗户往外看,外面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早晨。

  昨夜以来的雨偶尔化为银丝,阳光终于划破黑压压的天空。

  天空乌云密布。但是,阳光就像一把巨大的奶油刀,在地平线上方划了一圈,割下了云的下摆。我从未看过如此层次分明的天空。

  天体的大部分笼罩着抑制梦想的绝望与充满压迫感的漆黑,我想,顶钵姬[3]看过的天空应该就是这样。然而,横亘的云层下方,反而显得异常明亮。家家户户濡湿的屋顶闪烁耀眼,纵目远眺,神社的樱花树绽放着新绿的光彩。

  那幅景象令人不禁想嘘一口气。

  我出神地看着,仿佛为了看这幅景象而来到这里。原来如此,这样也好。由于睡眠不足,我觉得双眼模糊不清,应该是想睡了。

  那景色在玻璃上与我短发的影子重叠,我把脸贴着玻璃,额头感到一股冷硬的触感。头冷脚热,很舒服的感觉。我就这样靠在玻璃上呵气,玻璃倏地蒙上一层白雾,我用指尖在下方涂鸦L'histoire(历史)。

  宛如花朵迅速褪色的九个字母,与白色背景一同消逝。我像是被人拉了一把,又将额头贴在玻璃窗上,但是这次呵气呵到一半,变成了打呵欠。这时,我右手提着包包,左手拿着收起来的雨伞。

  我想用伞遮住嘴巴,看到伞尖濡湿的部分,于是把手放下,四周又没人,不过窗外可能会有不特定的视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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