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应该离开那个家。”
好不容易挤出的话语已经化为了恳求,空落落地从头也不回的她的白色肩膀滑落。
“我完全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她最后留下的毅然决然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些许放弃。下一个瞬间,她的身影仿佛要抛下最后的留恋,从集装箱的边缘消失了。
我绝望地目送着高町穿过空地,翻过防火水槽,回到那间可怕的房子里的背影。我仿佛看到有一种自动装置在那间无人的房子里运转,发出低低的“哐哐”声。
我望着再次吞噬高町的房子,像空壳一样被打倒瘫坐在集装箱上十几分钟,说服最终以最糟糕的方式失败了,我只能接受这个现实,我开始怀疑高町可能还在那个家里的某个地方看着我,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疑神疑鬼的感觉,逃也似的离开了空地。
在往回走的路上,高町的父母乘坐的面包车回来了,和我擦身而过。坐在副驾驶席上的母亲,以及坐在副驾驶席深处握着方向盘的父亲,都沉默着,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高町等着的家。
我头也不回地沿着小巷往回走,仿佛要逃避高町等待着的一切。在穿过小巷之前,在我恋恋不舍地最后一次回头时,黑色面包车已经停进车库,父母正朝门口走去。两人手里都提着购物袋,从父亲抱着的白色大塑料袋里可以看到一个崭新的大手提包从里面露出来。
当时我已经筋疲力尽,根本不考虑最后看到的景象意味着什么就逃了回来。已经什么都不想思考了。我想忘掉高町接受的命运、我的无能为力、再次变得一无所有的现实,只想一个人待着。对着一无所有的我来说,噪音是粗暴的、刺耳的、温柔的。回想起来,噪音对我总是很温柔。每当我无法忍受的现实挡在我面前时,它就会错开接收器的频率,像树叶一样把我包在里面。从一开始就没有拒绝的必要。噪音就是我自己,我才是附着在这个世界角落的一粒噪音。
没有其他可以回去的地方,我回到了本不存在的家。里面今天应该也像民俗资料馆的人偶一样再现着看腻了的父母的光景。我不想看到两人的脸。进了家门打算直接上楼逃回自己的房间。
但一进玄关,我就发现了异样。玄关的瓷砖上摆着没见过的男鞋和女鞋,客厅那边传来喝了酒心情大好的大人特有的发自心底的低沉的笑声。其中也有爸爸的笑声。他用筷子搅拌着烧酒梅干,发着牢骚看新闻的不爽表情是我至今都无法想象的,爽朗,又有点不习惯的笑声。
发生了什么完全无法理解。
“哎呀,你回来了。”
就连发现我的动静从厨房出来的妈妈也开心地笑了。可能是正在一起喝酒吧,她的声音显得比平时更亲切,我没怎么见过这样的妈妈。
“爸爸公司的人来了。”妈妈解释道。“来,架也和客人打个招呼吧。”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妈妈就把我拉到了客厅。房间里摆着一张大茶几,父亲盘腿坐在茶几前,对面坐着一对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女。桌上放着生鱼片、煮蔬菜、煎鸡蛋的碟子,还有四个盛满啤酒的杯子。初次见面的两个人脸上是充满希望的开朗笑容,抬头看着被母亲带着出现的我。
“是您儿子吗?”女人问。
“咦,看起来像我女儿吗?”
心情大好的父亲把身子探到桌边,沏了一杯茶,三个人都爆炸般地开怀大笑,就像台球的开局击球一样。努力想要理解状况的我在角落里茫然地思考,为什么喝了酒的大人的笑声会如此刺耳呢?
“他们二位要结婚了。”妈妈向我解释道。“就是为了告知这个才特地来这里的。”
“一居士先生真的很照顾我。”年轻男子端坐着恭敬地说道。“我真的很感谢你们,我们现在能坐在这里也是——”
“哎哟哎哟,我不是说过不要太严肃了吗?这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爸爸为了掩饰害羞,拿起啤酒瓶递给男子。“给这家伙再来点。”
“恭敬不如从命。”男人用杯子接了过来,又往爸爸的杯子里倒了一半。
“二位还想请他做媒人呢。”妈妈高兴地报告道。“妈妈吓了一跳。”
“这倒不是我的性格。”爸爸疲惫不堪地嘟囔着,为了不暴露出自己的狼狈不慌不忙地说道“既然两个人都同意,我也不能不接受。”
“请务必多多关照。”
爸爸斜眼看着低头行礼的两个年轻人,将啤酒送入口中惬意地咕哝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往后退。为什么事到如今会给我看这种东西?父亲是…是的,父亲只不过是一个因年龄所带来的屈辱和自卑感而固执己见的内向的小虫子——应该是这样才对。一定是在职场中被孤立,没有聊天的对象,所以只好装出沉默寡言的样子,自以为是地表现出一种难以接近的气氛,听到不时传来的背地议论自己的态度更加强硬恶劣……就这样,一个人随意地按响铃声,向全世界摆出毫无意义的格斗姿势,一个可悲又滑稽的男人,在没有对手也没有观众的拳击台上,戴着一副推卸责任、蔑视他人的拳套上台,令人哭笑不得的拳击手。
但现在,我看到的是与年龄相符的社交能力,也受到职场年轻后辈们的仰慕,无论哪个方面都很不错的大人模样。我无处可逃地面对可怕的事实。我所厌恶的、鄙夷的父亲的样子,假装孤立、沉默寡言,每次听到别人说坏话时态度就会变得更加固执——我所描绘的父亲丑陋的样子,不就是教室里的我吗?
“喂,你干什么呢?”妈妈催促道。“快去打个招呼吧。”
我往后退了几步。“这到底是什么啊……”
妈妈露出讶异的表情。“怎么了?”
“这种事……我不知道。”
那对年轻情侣疑惑地看着我。爸爸把空杯子放在桌上,慢慢抬起头来,抬头看着我——他的眼神是在看一部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