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8

msp;“对不起。”夏帆也一起道歉。

  “不,不用了,我的儿子——”说着说着,男孩绕到高町身后抱住她的左脚,躲避着母亲。她叹了口气暂时放弃了让儿子听从,表情柔和起来。“小夏帆,你今天下床没事吗?”

  “没事的。”小夏帆用过于客气的语气回答。“烧也退了,医生说可以了。”

  “动不动就得意忘形。”高町困惑地笑着说。

  母亲对小夏帆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微笑。“姐姐来的日子你很有精神啊!”

  小夏帆害羞地低下头,抬头看了高町一眼,像是在看她的反应。高町和她四目相对后把手放在小夏帆的头上,把她的头发揉成一团。

  “在爸爸妈妈面前你可真是个机灵鬼。”妈妈羡慕地说,看了看躲在高町身后摆出手刀姿势的自己的孩子。“要是我家孩子也能学学就好了,喂,过来。”

  儿子想要以高町为屏障逃走,母亲毫不费力地抓住他的手半拖着孩子回到病房。高町和夏帆面面相觑,压低声音窃笑着。高町眯起眼睛,嘴角柔和地上扬。夏帆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皱了皱小巧的鹰钩鼻。

  “快去洗个头吧!机灵鬼”

  “好~。”

  高町先让小夏帆进去,然后自己关上了银色的拉门。不久,隔着门传来了淡淡的淋浴声。听着那声音我隐约浮现出把头放在洗发台上的小夏帆和卷起针织衫袖子,把淋浴头放在手心确认水温的高町的身影。这时——我突然觉得高町叫妹妹“机灵鬼”的样子很诡异。

  并没有什么明确的东西。一定是表情、声音、动作,她的一小部分发出的正常情况下无法察觉的极细微的紊乱——因为是我所以能察觉到。那是对年仅九岁就养成了在父母和大人面前讲究自身举止行为的妹妹的怜悯,也是对想要以此来吸引大人关心的讨巧行为的讽刺,是悲伤,也是羡慕,流露出仿佛夹杂着嫉妒的淡淡怨恨。

  那天,最后一次和高町说话时我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用完洗发水带着难得心情舒畅的夏帆回到病房后,高町过了许久没有出来。我依然在游戏室一样的角落里坐着,虽然没有什么可做的。即使自己不愿意也在教室里学会了如何与多余的时间相处。好像是哪个孩子的父亲来了,坐在长椅的一端,慢悠悠地打了将近二十分钟的电话就回去了。高町随后走出病房。

  她确认周围没有人后,坐到我旁边,小声告诉我父母刚刚联系过她马上就到,等他们到了,应该找不到聊天的机会了。回去的时候也会坐父母的车回去,今天就这样解散了。

  我没有异议。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能把我带来就已经很知足了,即使有不满也不想给她添麻烦。

  “今天谢谢你了。”临走时,高町罕见地道谢让我吃了一惊。

  “我什么都没做。”

  高町露出柔和的笑容默默地从长椅上站起来。我以为她会就此离去。可是,我本以为她是被我看到细心照顾妹妹的样子现在才觉得害羞,但我第一次想到她可能是故意让我看到这一切的可能性——被暗算了,扑通一声。高町几乎是一口气地把藏在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就像拼命抓着支撑站立之物。

  “夏帆的未来会是什么呢?这样下去能活到二十岁吗……那个孩子说坏掉的是自己的心脏,所以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已经很幸福了,所以未来就算不能结婚、生子也没关系,这样说的话,我和父母的心情就会轻松很多。”

  就在这时,刚才叫小夏帆“机灵鬼”时的噪音这次成为更加明显的信号掠过她的侧脸,她暗淡无光的瞳孔。这样的眼神以前也见过,在谈到一个印第安姑娘在被麻醉期间被摘除子宫之时。

  “那个年纪就已经习惯了放弃,今后一定还会有更多更多——尽管如此,夏帆没有哭诉也没有任性,就这样接受了残疾的身体,找到了渺小的快乐……她发自内心地开心地笑,有时甚至让人觉得讨厌。”为了平复心情,高町停顿了一下。感觉空气中的所有粒子都突然增加了重量,带着磁性吸附在她的肩膀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代替她……和夏帆交换心脏,我希望我能承担夏帆所有的痛苦。从夏帆出生的时候开始我就想过无数次。现在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即使自己认真地这么想,每次……我都明白,之所以会这么轻易草率地思考,是因为我对夏帆的痛苦估计得太过天真。”

  我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就在这时电梯间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高町立刻认出那是谁。她瞥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游戏厅。

  过了一会儿,我偷偷看了看走廊,发现高町正在小夏帆的病房对面和父母会合。提着纸袋的母亲走在前面,父亲和高町稍微慢了一步并肩走在前面。父亲的个子很高,长着一张让人联想到银行职员或律师的严肃面孔。他的鹰钩鼻比小夏帆高很多,戴着一副棱角分明的银框眼镜,一只手搭在高町肩上像是在安慰她。母亲的身高和高町差不多,披在肩膀上如轻飘飘的波浪的头发颜色明亮。下巴很小,嘴角带着精致的微笑,长着一张没有凹凸的五官。就像从海底打捞上来的腐朽严重的数百年前的金币上刻着的脸。

  看着三人走进病房,等了一会儿,我决定离开。经过病房前时,夏帆的床已经被白色窗帘拉成“L”字形。就好像连同病房的孩子们和监护人的视线都会成为女儿病情恶化的刺激一样。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