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我穿过检票口,环视了一下刚装修过的漂亮车站,发现高町已经靠在通道的白色圆柱上等着我了。
“太晚了!”在自己穿过稀稀拉拉的人群走近时,高町不高兴地瞪了我一眼。
“现在……时间应该还早。”检票口的时钟显示的是十一点五十三分。“你看,还有七分钟。”
“什么?那种是活生生的人的想法。”高町明显皱起眉头。“看来你是理所应当地坐电车来的。”
离开圆柱后高町迅速向出口走去。她穿着一件带兜帽的斗篷似的盖过膝盖的白色针织外套。毛茸茸的布料上到处编织着红褐色的北欧花纹,腰间系着一条用木制扣子固定的同样针织材质的腰带。她穿着到小腿以下的茶色长靴,肩上斜挎着奶油色的小包,头发因为帽子的厚度和起毛的绒线在背上呈放射状扩散。第一次看到高町穿的便服很新鲜,感觉比在学校见到的时候更孩子气。
售票机前聚集了一群大学生模样的人。从旁边经过时高町为了不引人注目一直保持沉默。因为是星期六的白天,车站内和外面的人行道上都有不少行人。我们出了车站,在高町的引导下向马路对面的天桥走去。
“之后呢?”她看准不会被人看到的时机瞥了我一眼略带关切地问道。“在那之后心情如何?”
“非常好。”我在她旁边若无其事地回答。“你说的世界变了,一定是指这种感觉吧。”
高町像只发痒的猫从喉咙深处笑道。“太夸张了。”
出了车站,在高町的引导下我们朝马路对面的天桥走去。
没有夸大其词,世界好像真的大不相同了。虽然什么都没变,但我目睹的所有景象都变了。昨天在图书室和高町道别后我像往常一样乘电车回家——两个月前被烧毁的房子在我眼中依然存在。朴实无华的玄关,红瓦屋顶,被雨水打黑的白色灰浆墙壁。哪里都找不到烧焦的痕迹,房子还是以我熟悉的样子在那里。就像——时间在发生火灾之前停止了一样。
当我下定决心走进屋里时,母亲在厨房里一边倒水一边削胡萝卜皮,父亲则在院子里烧着割下来的草,没有一丝不耐烦。他瞪着冒出来的烟,眼神就像在看赌上一生的敌人。那和命运中九月八日从学校回来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
【遗体被认为是住在这里的公司职员·一居士藤次(49岁)和妻子弘子(46岁)】
“我回来了”
我满怀惜别地轻轻说出这句话,感伤却像喷雾器吹出的一样化为乌有。没听到吗。两人头也不回地默默继续着各自的工作。灵魂装置的人偶。模式灵。我背对着两人走向房间——这时,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油然而生。当脑袋探到比二楼地板还高的位置时,就像从巨大的水槽里探出头一样,呼吸困难的感觉稍纵即逝。我把残留的迷惘和一丝留恋完全抛在了脑后,我和父母不同。我还活着!走进不存在的家、不可能存在的自己的房间,我放声大笑。从那以后,直到第二天早上,在遵守高町的约定离开家之前,我一次都没有离开过房间。
“我还以为你会更失落呢。”她走在通往天桥的盲文地砖上,有些泄气地说。“这么说呢,我杞人忧天了”
“你一直在担心我。”
“这个嘛,因为是朋友嘛。”高町似乎对这样的坦白还有点抵触,快步跳上了天桥的第一层。“给你看了那篇报道,我也有责任。”
高町迅速爬上楼梯。我跟在她身后,看着高町没有一点伤痕的脚。
因为是朋友嘛。
她一定想不到这句话多么能填满我的心啊,久经风霜的沙粒落下一滴雨露的话瞬间就会渗进深处啊。
天桥上的人影并不多。上完楼梯我们再次并肩而行。脚下车辆川流不息,走过人行天桥后可以看到一座常青树茂盛的小神社。她还没告诉我要去哪里。我们默默地走着,过了一会儿高町似乎开始注意到这种违和感。
“还是无法接受啊。”看着旁边的我高町说出了不满。
“什么?”
“首先,我并不知道这个“什么”是不是无法接受的反应。”(まず、その何が纳得いかないのかわからないって反応がね)她嘟囔着,再次看向前方。“有时若无其事地搭电车,有时规规矩矩地一级一级爬楼梯,然后像这样走过天桥。总觉得一点都不有趣。”
“就算要求我有趣也太强人所难了。”
“诶!”她吃惊的看着我。“不行吗?”
“当然不行,期待只不过是自作主张,是否符合期待又是另当别论了。”
高町看了我一会儿,嘟囔了一句:“无法接受啊。”然后把目光移回前方。
她也没再说话,我以为她又生气了,但从天桥上被强风吹得飘动的头发缝隙中我看到她的侧脸,她在笑。
“你看起来很开心?”
“是吗?”她毫不掩饰地笑着“嗯,灵魂之友还是第一次。不管愿不愿意,我还是蛮期待的,真希望最终能飞上天空啊。”
“我会努力的。”我说,与其说是积极地表明决心,不如说是希望她饶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相信自己就够了,一定。”
高町看着我的脸,用力握紧被白色袖口遮住的拳头。此时迎面吹来一阵强风,高町的长发在肩头和后背乱舞,她那挺起的玲珑右耳上别着一个像波斯菊一样的白色花饰的发夹,和穿制服时不起眼的深蓝色发夹不同。那是一看就知道是不值钱的塑料花饰。
过了天桥,我们沿着神社的树篱拐了个弯,离开马路往里走。第一个巷子的拐角处有一家老旧的咖啡店,高町从咖啡店前经过时若无其事地看了看映在黑色玻璃上的自己,手指贴在耳边调整左右两边发夹的固定程度和角度。我暗自想到她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