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4

事也很感兴趣地倾听着。

  “我总觉得热带雨林的破坏和地球变暖、沙漠化差不多。”她突然从书上抬起头说。“我一直以为威胁印第安人的生活,是发达国家的繁荣带来的间接影响……其实完全不是这样的。这是更直接、更紧急的,是身处其中的人们之间的问题。”

  按照高町的说法,自古以来就没有货币经济,与自然丛林共生的印第安人的生活遭到了世界规模的经济体系的侵略。为了获取外汇,巴西政府采取了一系列的农地政策,森林被焚烧变成了玉米和大豆的农田,而在其他地区,为了采购木材践踏着法律四处砍伐。法律上的土地所有者为了税收政策,把森林变成了牧场。许多原住民族的居住地被剥夺了孕育传统和神话的重要土地,被迫移居到政府规定的保护区,也被外部带来的疾病和医药品不足等诸多问题所折磨。

  “据说当时有个流行疟疾的村子死了一半的村民。传播疟原虫的蚊子原本只栖息在古树之顶,但由于森林的减少,蚊子渐渐往下繁殖,由于外部世界的原因灭亡了半个村子。那些人里有谁的父母,儿子,女儿,兄弟,丈夫,妻子。”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对被世界经济的巨浪吞没的印第安人的忧虑,但我注意到在声音的各个角落,隐藏着对他们所处的困境的某部分感到名为责任的痛苦。在被称为发达国家的国家出生并不是我们的责任。

  这一天我们在图书馆待到六点左右。回过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过了放学时间才走出图书室。透过亮着灯的三楼走廊的窗户可以看到社团活动和委员会结束后的学生们骑着自行车或步行走向西门的样子。我自入学以来从来没有在学校待到这么晚,在昏暗的夜空中看着所有人都背对着校舍离开的光景,我感到有些感伤。之前还被学生的热闹挤满,天一黑就无人搭理的心情会怎样呢?

  “——那是什么?”我一开口,高町就惊呆了。“有时间同情校舍,不如担心一下自己怎么样?”她挖苦地说着,回头看了看走在后面的我,在她的眼中我似乎是一副很受伤很没出息的样子,她尴尬地望着昏暗的窗外:“嗯,不过,意外地可能是这样吧。”她加快了脚步。中途又停下了,“即使自己的状况已经竭尽全力,也会意外地同情别人。”

  在荧光灯照射下的安静走廊上,高町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她的话好像从我身边闪过,反弹到墙上,滚来滚去又回到了她的脚边。因为与我一时的感伤相比,高町这几天对地球另一端的印第安人表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同情。

  高町大概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为了不让我察觉到自己的困惑转过身默默地走了起来。

  过了一会,前方的楼梯传来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走廊里出现了一位四十多岁、身穿灰色西装的老师。老师发现了我们,对走在前面的高町说:“还在学校吗?快关灯了。”

  “不好意思,我正要回去。”高町低头行礼,安然度过。

  四十左右,是个见过但不知道名字的老师。大概是二年级或三年级的班主任吧。看他来关图书室的灯,可能是图书委员的顾问。两人擦身而过,我也轻轻点头致意,没能搭话。在他走进图书管理室后我的视线回到前方,发现高町已经走出很远了。我慌忙追上她。

  “再见。”

  高町在走廊和楼梯之间停下脚步,冷淡地告别。她的声音里明显流露出警戒的神色,但与其说是牵制,不如说是之前崩溃的防御还没能很好地恢复,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不想就这样冷淡地分开。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走廊和最里面的北校舍三楼的日光灯一齐熄灭了。霎时,走廊深处产生了深深的黑暗,一直冷清的南校舍的寂静中带着一丝毛骨悚然。

  “还是快点比较好。”我把目光转回高町。“这边的灯快要关了。”

  “南校舍还有教职员办公室,不会马上全部熄灭吧。”高町东张西望地说道,似乎在确认剩下的灯光数量。当发现我正在注视着她,终于察觉到自己滑稽的样子地笑出了声。“架怎么样?”声音里已经没有一丝警戒的神色。

  这个时候,车站里应该又挤满了学生。

  “晚上的学校就像圣地一样。”我说着,向走廊深处望去。只要高町解除了警戒,再深的黑暗我都能忍受。

  就这样,我们有时会在放学后空无一人的图书室里共度时光。最后的班会结束,同学寥寥无几的时候她会用手指咚咚地敲了敲我的桌子作为信号。

  在会合的图书室里,我们在阅览角的大书桌上相对而坐。大多是高町坐在中庭一侧,我坐在夕阳西下的操场一侧。高町读着关于印第安人的书,发现有趣的故事就告诉我。有一次她提到了结核病,在四十年前与外界接触之前,结核是亚马逊不应该存在的疾病,和疟疾一样缺乏相应的药物和医疗器械,需要援助。即便如此,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印第安人就会用自然的智慧找到治愈任何疾病的方法。

  “问题是,变化的速度快得让人无法从容不迫。”高町展示了刚学到的知识。“森林破坏也好,经济也好,疾病也好。”

  还有一次,她离开亚马逊,聊起了美国印第安人的话题。据说在某个地区,印第安人的女儿一旦迎来初潮就会被强制接受健康检查,并在检查时擅自将子宫摘除。“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是否是真实存在的,这些都没有详细写”高町的目光落在那一页断定道。“如果是真的,你不觉得太过可怕了吗?为了让印第安人不能生孩子,为了从美国彻底断绝印第安人的血统,从行政层面上做这种事,就像把野猫抓进医院一样。”

  “太可怕了。”我表示赞同。我只是觉得太可怕了才这么说的。硬要说的话,那时候我已经注意到高町有喜欢这种触目惊心的话题倾向,我呆呆地思考着这个事情。大概是这种心不在焉的感觉引起了高町的不快。

  “你完全不理解。”高町叹着气摇了摇头。“不,不可能理解的。男人肯定无法真正理解这种残酷。”

  “怎么会……”

  “那你是说你理解?”高町以惊人的锐利瞪着我。“子宫被摘除的女孩的心情?开玩笑的吧?”她摇了摇头。“知道吗?女孩子,在十二岁左右第一次经历月经的时候,第一次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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