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就是昨天丸冈的丑陋的出糗之后,我在班级的地位也丝毫没有改善的迹象。
“嗯,我也听德德他们说过。”高町把目光移回书本,毫无保留地说道。“我也看到了,今天丸冈确实很老实,他好像和诺艾尔一次话都没说过。”
我想起丸冈今天一整天孤零零地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样子。这与他至今为止所发挥的耀眼的领导能力相比简直是难以想象的景象。丸冈小组的主导权一夜之间就落入以乃田诺艾尔为首的三个女生手中,那三人一次都没有靠近过丸冈身边。剩下的两个男生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在小组里的话语权正在急速削弱,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
“不过,发生那种事的第二天连休息都没有就来了。”高町感叹道。“只有这种毅力很了不起。”
“高町休息得太久了。”为了不被讨厌,我若无其事地指出,然后试着推测丸冈的心情。“大概是觉得今天请假的话就不能再来学校了吧。”
高町把食指夹在翻开的书页上,合上书,看着隔着大桌子正对着我。“这是你的推测?还是你的真实经历?”
感觉一双直勾勾的眼睛正在窥探我的内心,不由得有些畏缩。直到发现反射出头上的白色荧光灯的虹膜深处带有一丝窃笑,我才意识到这是她对休息过度的指责的报复。
“不管怎么说,都是宝贵的财富。”她很享受我的反应。紧接着是不可思议的话题“你不觉得,像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最适合平衡这两者吗?想象力和经验。”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不知如何回答。“成年人也有想象力丰富的。”我的想象力已经到了极限。“也有缺乏想象力的孩子吧。”
“当然,每个人都有差异。”高町承认。“只是,在我们这样的青春期还可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选择这两者。能不能成为聪明的大人,我想一定是由这方面的平衡杆决定的。”可能是自己对自己的解释不太满意吧,她的视线在空中徘徊,寻找更直截了当的表达。“聪明的大人不会觉得自己是大人吧。”
“高町想成为聪明的大人吗?”我问。
“总比笨大人要好吧?”她冷冷地回答,又用那窃笑的眼神看着我。“架想过成为什么样的大人吗?”
我没有理会高町故意强调过去式的说法,更准确地说,我已经失去了应付这些小事的余地。当高町问我想过成为什么样的大人时,我在脑海中胡乱咀嚼这个问题时,一股过于突兀的情绪不期而至——积存在黑暗池底的毒气一下子涌了上来。从喉咙深处喷涌而出的强烈厌恶感让我吃惊不已,那一瞬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迄今为止,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过这种情绪。从小就努力讨好父亲,讨厌父亲失望的眼神,害怕被父亲用那种眼神看着,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要做一个符合父亲意愿的儿子。可是,对了,即使只有一次,我有想过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吗?我仅仅不想惹怒他,不想让他失望,所以一心一意地扮演着顺从的儿子。
回过神来,我笑了。我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这句真实如同魔法,如同净之盐,让我身心轻松。我不想变成父亲那样。我从没体验过这种心情,如释重负——眼泪要流出来了。(译注:净之盐<清めの塩>,常被用于比赛开始之前或在家门口辟邪)
“没事吧?”高町讶异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突然一个人笑嘻嘻的,很恶心”
“对不起。”我还是笑着道歉。
“怎么,之前不是也发生过吗?是不是得了一闻到书的味道就兴奋的病?”
尽管如此,我还是在笑,高町无奈地叹了口气,翻开手指夹着的那一页,重新开始看书。我享受着从未有过的解放感,看着高町为了不挡视线而用几根发夹扎成一束的长刘海在额头摇曳。
“还没决定。”终于说出了一直搁置着的问题的回答。
“还没决定?”高町将视线从垂下的刘海阴影中移过来,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只“嗯”了一声,就像把彼此并不咬合但拼凑起来也不赖的贝壳悄悄放进瓶子时一样,嘴唇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视线回到了手边的书上
高町读的书不是图书室的。从那之后才过了两天,她就已经拿到了周一说的那本书。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位日本人,他创办了一个小型NGO,多年来一直支持着生活在亚马逊河流域的原住民。据说她是昨天没来学校的时候,“利用空闲时间”翻了几家旧书店才找到的。
高町专心地读着手中的书。虽然我不知道印第安人的什么引起了她的兴趣,但在她的意识通过文字飞到遥远的地球背面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她所说的“空闲时间”。没生病却这么频繁地请假,她到底在干什么呢?班里有好几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高中生活比我充实得多,那因为什么原因反复缺席呢,这期间她在哪里,又是利用什么事情的“空闲时间”去逛旧书店呢?
就算这么问她都不会告诉我。相反,看着她的样子我发现了一件事。读书的速度,从新一页到下一页都慢得惊人。这本读物的字数并不算多,但她有时会在同一页上停留十分钟以上。就好像在从简洁的文字中将亚马逊河的情景细致地描绘在脑海中,甚至想要感受向上游村落逆流而上的引擎船的振动——环渡书中没有提及的海岸,触摸雨林中前所未闻的巨大树干,以及花去更加长久的时间盯着每章结束时刊登的几张黑白照片。
高町回过神来,给我看了那些照片。印第安人神态庄严健壮,头顶剃得像个落魄武士,头上戴着羽毛装饰的照片;从天空俯拍的为了建立牧场而被砍伐的赤裸裸的森林的照片;因水银污染而瘦得像个孩子的印第安女性的照片。
高町解释道:“开采黄金时使用的水银污染了河流,吃了被水银污染的鱼的印第安人中毒了。而且淘金的不是印第安人,而是为了一夜暴富而擅自闯入禁区的巴西人,他们也是巴西社会最底层的人。结果只有掌权者才会受益,他们不会遭受任何痛苦。”
就这样,高町向我披露了从书中学到的信息。我不像她那样对印第安人的现状本身感兴趣。不过,我对她的兴趣和她对印第安人的兴趣一样,因此对她感兴趣的印第安人的故